以太子的敏锐度,自然明白这样敏感得罪人的话题,必然是有人故意挑起来的,这要他越发地着急:看汗阿玛的态度,是要裁减官员?索额图还没起复,索额图的两个弟弟的爵位没了,两个儿子还在家里反省,万一赫舍里家再牵扯其中,被罢官几个?
太子站在大殿里,耳边各种声音打雷地钻进耳朵,又好似远在天边听不清,他面上端着太子的威仪,脑袋里乱糟糟的针扎地疼。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太阳光耀九州,惶惶的明朗,畅春园的花木尽情地舒展枝条,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吊脚楼台也好似沉沉的一觉醒来,几百年来长草的木头地砖都散发清香,空气中细微的尘埃都是清晰可见的可爱。
毓庆宫宽敞的大书房里,一色的朱红家具庄重威严,花瓶古董书画琉璃……金碧辉煌的明亮,书房里面的暖阁里,床上酣睡的四爷动动身体扯下来被子,一个回笼觉被太阳出来热的醒来的他,慢慢地睁开眼睛,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灿烂的太阳光穿过明黄的窗纱,照耀白净的肤色晶莹如玉,几缕黑色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光。
年长宫女进来,一眼见到,看得愣住,忙晃晃脑袋。
她端着水盆身后领着一群小太监,笑盈盈地放下水盆在水架子上,福身行礼:“给四爷请安。”
“免礼。”四爷要起身,猛然发觉自己是光着,拉着被子裹严实自己,眨眨眼,嬉笑道:“香瓜姐姐先出去。”
“四爷,奴婢不叫香瓜了,”这宫女一起身,清秀的笑容是充满回忆的欢快:“四爷,太子爷给奴婢起名叫‘良辰’。”
四爷:“……”人有急顾不得多说,着急地一挥手,“香瓜好听。香瓜姐姐快出去。”
“哎!你们伺候好四爷。四爷,床头柜上的衣服配饰是四福晋刚派人送来的,奴婢出去给你摆膳。”
香瓜·良辰笑着福身行礼,恭敬地退出去。
香瓜·良辰之前在慈宁宫做小宫女,算是看着四爷长大的,有一次太子妃在慈宁宫宴会上喝醉了,是她带着人照顾着的妥当,说话办事也利索,要太子妃觉得好,和皇太后要来了毓庆宫。
她长的只是清秀,身材也是矮墩墩的胖乎,但她身上的温厚不争气质要谁看着,都觉得舒坦。太子注意到了也喜欢,容貌不够好他也没有男女心思,就想要来前书房伺候自己。正好太子妃也急需有人在前面帮自己掌掌眼,就答应了。
四爷洗漱沐浴收拾好自己,穿着福晋送来的家常衣服,很是高兴福晋的体贴。
出来里间,来到外间偏殿,眼见香瓜·良辰布置好早膳,都是他平时喜欢吃的,眉开眼笑。
在水盆里净手的时候,四爷不由地问:“姐姐可有什么打算,和爷说一说。慈宁宫之前的几个姐姐,都出宫嫁人了,还经常抱着孩子来给皇祖母请安那。”
“四爷,奴婢能有什么打算?左右不过到二十五岁出宫嫁人。”她动作温柔给盛粥,笑容亲近,倒也没有什么羞涩。
“姐姐想嫁什么样的人,和爷说一说。爷要参谋参谋。”
“噗嗤”香瓜·良辰因为四爷的关心,眼睛亮亮的,糯米牙露出来,笑容和太阳光一样灿烂,放下粥碗,一福身:“那奴婢就谢谢四爷了。”
“不谢不谢。”四爷摆摆手,“姐姐打小儿照顾爷,爷做点儿事情应该的。”
这句话要香瓜·良辰眼圈一红,也不敢抬头,哭哭笑笑的道:“四爷惯是哄着我们开心的,现在自己成家了,都会打趣我们了。难道还等着奴婢嫁人生娃娃,将来给四爷的小阿哥做乳母吗?”
这是以前皇太后有时候说的笑话,说等这一批好一点的宫女嫁人了,有了孩子,给四阿哥的孩子做乳母。
她沉默地低头看脚尖,心里升起来一丝丝期盼,恍惚间过去天真烂漫的时光就在眼前不曾走远。
可是四爷拽着毛巾擦手,嬉皮笑脸的:“姐姐,爷想要小闺女。你要等小阿哥,要好等了。”
!!!
这要她真是哭笑不得,一直含着的那颗眼泪滴落在衣襟上:四爷对女孩儿们的喜欢,也延续到儿女们的身上了那!
她悄悄地擦了眼泪,尽心地照顾四爷用完早膳,四爷刚漱口出来书房在园子里散步,太子正好回来,太子一见到混账弟弟,黑着脸抬脚就踹:“你个混账,你故意的吧!啊!亏得二哥昨晚上伺候你一个醉鬼一晚上!”
四爷也生气了,回他一脚,恼道:“就那么点大的事情,值得太子二哥这样在意?”
“我怎么不在意?!”太子的火气越烧越旺,对着混账弟弟怒目而视。
四爷也火大了,一抬眼,兄弟两个四目相对,火星子噼里啪啦。
你个混账,你说,救走侍女的人,是不是你派去的?打翻了佛伦的花架子提醒佛伦的人,是不是也是你的人?
这还需要瞒着?汗阿玛早猜到了!是我的人又怎么样?我就是猜到索额图的人要对佛伦动手,要索额图的大总管受了他该得的斩刑!
“你个混账!”太子那个气啊,弟弟嫉恶如仇,偏偏他还不能说那大总管必须保出来,怒火交织无从发泄,拳头直直地奔着混账弟弟可恨的脑门来。
四爷一见,也怒了。抬胳膊一档,待要打起来,宫女太监们吓得慌乱,恰好太子妃过来,四爷忙停了手,闪身跳开。
“弟弟给太子妃嫂嫂请安。”四爷恭敬地给嫂嫂行礼,将太子妃明显没有精神的样子看在眼里。
太子妃也打听出来,佛伦被行刺这件四九城的新八卦,特意赶来就是来看看,四弟昨晚上是不是故意喝醉的,当下笑的亲切:“四弟无需多礼。早膳可口吗?”
“可口得很,弟弟喝醉,麻烦太子二哥和太子妃嫂嫂照顾,很是愧疚不安。”
“可口就好。我呀,听说那霸王醉的大名儿,也是好奇,什么好酒要四弟喝醉了?”
“好酒!太子妃嫂嫂,那霸王醉不光不伤身体,还有保养的好处。不愧是江南最好的美酒,女子喝也是合适的。”四爷一脸美酒爱好者分享的热情。“太子妃嫂嫂,江南美食美景多,美酒也多。太子妃嫂嫂对江南一定比弟弟熟悉,可有其他的好酒介绍?”
“噗嗤”太子妃笑得开怀。“四弟开口,哪里能没有?四弟可听说过,78度的古井小罍神?”
“可是那古井贡酒产的原浆酒液,江南八大名酒之一,幽兰淡雅、纯净透明的‘酒中牡丹’?”四爷整个人都发亮了。
宛若一个孩子看到糖果一般的急切,看得太子妃大乐:“我这里有四坛子五十年的陈酿,四弟带回去两坛子。”
“如此,弟弟恭敬不如从命了,弟弟谢谢嫂嫂大恩。”四爷喜得一个长揖,弯腰到地。
雍郡王果然性情中人也。太子妃也高兴两坛子好酒有了归处,命令自己的奶嬷嬷:“嬷嬷,你带着人,去酒窖里搬酒。”
“嫂嫂,弟弟和嬷嬷一起去。”四爷不想和太子打架,去见见可爱的美酒多好?“嫂嫂放心,弟弟一定不会偷喝酒的。”
太子妃更是笑:“我放心的很,美酒进了四弟的肚子,也是美酒的荣幸了。”
“那是,那是。”四爷傲娇地抬着下巴:“嫂嫂,弟弟最是懂酒爱酒的人。”
“你快滚!”太子忍不住了,怒气勃发。“拿着酒走,这两天我不想看见你。”
“我也不想看见太子二哥!”四爷转身就走,很有牌面地,没有给他行礼。
太子气得,伸手指着他的背影,那无根手指一抖一抖的,嘴唇上下抖动十八下,也没挤出来一句话。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一起抬脚朝书房来,刚吓得跪下的宫女太监拍着胸脯喘着粗气爬起来,脸还是白生生的。
香瓜·良辰强撑着身体,跟着两个主子爷跟去书房,给关上房门。
里头的夫妻两个站定,天底下最陌生又熟悉的两个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为了女儿格格,太子妃还是抱有一丝丝希望,面对太子依旧黑着的脸,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太子殿下,佛伦这件事,皇上和四弟都顾着您那,您避嫌是最好的。”
太子压着火气,闻言,跌坐在躺椅上,修长的双腿伸展,面容颓败,目光茫然,一开口声音嘶哑:“孤知道……孤有孤的原因。”
无非是以前借助索额图的势力,做事便利很多,私底下的手段也有索额图负责,自己不用沾手,如今要偿还回去,还备受掣肘。太子妃脸上露出来一抹坚强:“太子殿下,总会熬过去的。”
太子沉默。
这压抑的沉默要太子妃心里一紧,呼吸困难,她艰难地开口:“爷,——皇上,心疼爷那。四弟也顾着爷的面子,体贴爷。”
顿了顿,拿出来他们稀薄的夫妻情分,真诚地表达支持:“爷,毓庆宫的事情您都不要操心,宫里的宫务您也不要操心,我都会处理好。爷……您只管放心家里,去做您的事情。”
“呵呵!”太子冷笑一声,笑声里都是讽刺。一抬眼,笑吟吟地看着太子妃:“如此,孤倒是谢谢太子妃了。”
太子妃嘴巴里一片苦涩,太子压根不是直面困难的心境,要她一颗心沉到谷底,深呼吸一口沉声道:“我们是夫妻,这是我应该做的,太子殿下。”
说罢,福身行礼,慢慢地走出去书房。
房门打开,五月的上午越来越大的阳光透进来,刺的她眼里都是泪,条件反射地抬胳膊。
太子看着她遮挡的动作,眯眼望着外头的太阳光,轻轻地一闭眼。
这明亮的太阳,就好像混账弟弟身上的气质一般,他知道是好的,可他总是觉得刺眼。
四爷将两坛子酒小心地装在木头箱子里,扎实地捆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生怕到了工部被一群酒鬼抢走了,先送来家里。
一路上瞅着四九城的热闹,千百年不变化的黄土路,因为天干泼水的匠人们,笑了笑。
听着四九城的人议论佛伦的桃花运,大八卦,更是乐呵。
佛伦那老头儿,明明得到提醒,不需要受伤,却为了打击索额图硬是要自己受伤了,闹大了这件事,汗阿玛、刑部、慎刑司……太子、索额图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那?裁减官员会有哪些影响?四爷一路上思考着,福晋最近一直担心自己的安危,要裁减官员,更是危险。
四爷心生一股浓浓的愧疚,停下来车子,去花店里买了一捆福晋最喜欢的玫瑰花放在车筐里,准备送给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