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第 182 章

康熙的笑容“和善而大气”:“你皇额涅呀一辈子爱美,审美也好,想必是看你天天穿礼制服饰不乐意了。其实呀,我们的衣服,已经够随意了,是不是呀?胤禛?”

胤祉尴尬地搓着手,仿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眼中尽是熠熠的光彩,流耀若虹霓的辉色。胤祉的话语在两位大佬的夹缝中艰难而出:“皇上再带动一波穿衣风潮挺好,我们大清服饰尽是冷色系,照旧穿的缤纷各异,富丽繁华!”

四爷收敛表情,感激道:“汗阿玛,皇额涅和儿子的这点儿爱好,全仰仗您老人家的宠爱呢。汗阿玛赚银子,家里人花银子,汗阿玛功劳最大。昨儿皇额涅还将儿子以前的衣服都找出来,给孩子们穿,说这也是传承了。”

如此一番“撒娇”,胤祉等人低头装柱子,四爷品茶的间隙却瞥见老父亲颇有赞许之色,心下愈加安稳:“这身衣服是皇额涅要民间作坊设计的,八旗子弟一部分到作坊做事,有的不擅长管理,便利用家学渊源做服饰花样设计监督,颇有成就。儿子想着汗阿玛以前教导的,衣食住行人之本,想在……”略一沉吟,“儿子想正式给他们一个名头,设计师、打版师、纹样师、色彩师等等明确分工,汗阿玛?”

他的提议在话语中婉转道出,康熙是何等人物,如何不知,白他一眼只道:“八旗子弟全部做管理也无益处,分工的优劣等实行一段时日便都知晓,倒也不必拘泥于八旗子弟身份。”

胤祉遵从康熙命令,笑道:“太上皇和皇上都认同,臣等只有高兴的份儿。只是将来衣服繁华多样如此大喜事,若臣每天不知道怎么选择服饰,当真是美丽的烦恼了。”

康熙也指着老四笑:“这将来呀,很多衣服都要皮子好的人才能穿。估计民间那美白胭脂又要男女必备了。说吧,今儿来,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

噗哈哈哈!众人抖着肩膀笑,笑着笑着暗自庆幸自己老了,反正都一脸褶子了不用比拼美白了。至于其他事情,那当然是编书和新学堂老师的差事啊。一个个文人文臣文皇叔极力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选我!选我!

四爷微微一笑:“若真如哥所言,还怕大清的服饰文化不兴盛么?既然如此欢喜,不若因此事之喜而接受编书的差事吧。”

胤祉闻言,果有意外惊喜之色,道:“皇上您说真的?”

四爷对康熙表情郑重,恭声道:“汗阿玛,儿子琢磨,哥更喜欢编书。六弟如今身体基本康复,能出门了多做差事可能更纾解心情。为兄弟皆欢喜计,请将哥的报刊差事转给六弟,另有孩子们侄子们都要锻炼,因此要哥五弟六弟七弟等兄弟办差的时候,都带着后辈子侄,弘皙、弘曣正好也多出来在四九城逛逛。再有山东江苏接连出事,儿子听说朝中有担忧其他省份的声音,儿子想查一查,还以地方官清白。”

胤祉对于差事变动认为是正常调换,听到后面惊住了。乍然的忧色在他斯文见皱纹的脸庞上划过,他的眼中有了几分不认同之意,顿时意识到这不是四弟是皇上,忙一鞠躬拿出来恭敬的眼神:“皇上,山东江苏的情况,乃是个别。大清各省份地方官都是好的。”站在康熙看不见的地方挤挤眼:你这一查,要汗阿玛多没面子。他略略轩起的浓眉隐隐透露出担忧之意,“皇上菩萨心肠,想要给地方官清白。地方官们一定感念皇上的心意,用心办差。”

“哥所言在理。朝堂官员们的担心乃是为了大清,地方官员们辛苦守在地方,也是为了大清。汗阿玛,儿子自当他们一体,一样对待。……汗阿玛,儿子还真有小想头,查一查,清楚目前大清各地方上的财政情况,方便下面国策制定和实行。”

胤祉等人默然装柱子,倒是康熙微露笑色,缓缓道:“老四如此说来,我也倒也想知道地方上的情况了,难道地方上还不经查吗?查!”

康熙面露厉色:“胤禛,听说你的奏折制度在士绅中大受欢迎,都兴奋于能直接上折子给你?这样,要官员们都上折子说说。”

“嗻。儿子遵命。”四爷眉开眼笑道:“既然汗阿玛开口,儿子这就传达命令要官员们各抒己见,也好叫汗阿玛见见儿子这奏折制度的好处。”

康熙牙疼地斜他一眼,刚刚因为江苏山东问题升起来的郁闷瞬间消散:一开始官员们被山东江苏的案子牵扯心神,又兴奋于奏折制度能直接上达天听,如今还能反应不过来这是变相削弱官员的信息集中权?

安静中,其他人大气不敢喘低头看金砖,下巴都低到能够到领子:上折子表达对清查地方的建议?这真就是送命题啊。支持,得罪地方官。不支持,得罪皇上。太上皇和发话了,还不能不上折子。这要人激动又折磨人的折子制度嘤嘤嘤。

四爷扫视一圈,眨眼眼睛期盼地望着老父亲。屋里烧着暖炕有点热,他摘下来暖帽递给李德全,坐得浑身放松懒散的姿态。康熙对其他各人的心情心知肚明,克制着要赏熊儿子一个脑崩儿的气恼,严肃着一张老脸沉声道:“胤祉、胤禄领着编书,梅瑴成、何国宗……参加,这样,不拘什么地方人,只要有数学才华,都参加吧。再要孩子们都跟着叔叔伯伯学习办差,晚上我去无逸斋看看孩子们。乾清宫办学地点定在南庑。夏天热,就在朗吟阁斜对过的洞天深处,放眼皮子底下看着。至于老师们的选择……,”

摸着白胡子环视一圈,立即人人警醒:太上皇说不拘什么地方人?西洋人南海人都有资格参加?危机危机!昂首挺胸地表态:我!我!太上皇看我,看我们关内关外人,不要看其他地方人!

康熙嘴角一抽,硬是压下要咳嗽的无奈,一只手敲着圈椅扶手,沉吟道:“乾清宫学堂暂时不需要老师,可无逸斋的教学,我怎么听说缺老师?还是重要的数学老师?无逸斋里,朱轼、嵇曾筠、潘仕权、洛桑丹贝准美、张照、刘尊和……都是好的。翰林院等地方可有合适做数学老师的?胤禛你说。”

四爷一副等候吩咐等着询问的小样儿:“汗阿玛,儿子听孩子们说,目前代课的明安图挺好。儿子还听十七弟说,他的好学问和江南文人沈德潜、徐士林有关,儿子想宣见一面。另有张廷玉,最近办差颇为用心,对之前犯错之事很是悔恨。”

果然康熙乐了:“张廷玉?好吧,既然你开口给他求情,我就答应了。沈德潜、徐士林?据说是苏州学院有名的教育大家?朕也听说了。这个提议好,民间有好人才当引进上来。李德全派人去传张廷玉,朕好久没见他了,看看他怎么悔恨。”

康熙明显是逗乐的语气,四爷听着直笑。其他人则是眉心霍霍直跳:皇上要启用张廷玉?

不过一盏茶时分,张廷玉便到了,康熙听到小太监汇报,微有诧异之色:“来的挺快?”

张廷玉低首进来,打千儿恭敬道:“微臣叩见太上皇,皇上。因微臣听说了乾清宫办学堂的事情,正准备进宫求见皇上,在午门口迎着传旨小太监,故而来的很快。”他言毕,退后步,再度行礼。

康熙轻轻冷哼:“你倒很是机灵。我此番召你来,是皇帝说,你有悔过之心?乾清宫办学,你有什么建议?”

张廷玉道:“目前的教学情况,居住在宫外的诸位阿哥郡主皆每天走、骑车四里,然后至无逸斋读书。下午读完书,又走、或骑车四里,然后回家。很少有坐马车,这是极好的事情。上学路途遥远,每天早早起,锻炼身体意志力。住在宫里的皇子公主们,近是近了一点,但每天晚上还有功课,极其辛苦。臣心疼,但也高兴,正是有如此景象,大清未来可期。”

康熙凝神专注听着,片刻道:“那么如你所说,乾清宫另办学堂,如何在无逸斋良好的教学基础上更进一步?”

张廷玉恭谨道:“回太上皇,皇上曾经有一对联‘立身以至诚为本,读书以明理为先。明德格物’,说当今之人,能做到这这一步的,唯有太上皇。微臣铭记于心。微臣斗胆提议,乾清宫学堂,办差阿哥郡主公主们都参与。太上皇安泰康健,祥和之气充盈紫禁城,此乃大清之大福气。下一辈继承人们有机会聆听太上皇教导,乃是大清福气绵延千古传承。”

康熙听着龙屁有点开心,又似有不信:“果真如你所言,为何刚刚众人都反对郡主公主们进乾清宫?”

那是他们太笨,要和皇上硬顶。微臣的提议是“办差阿哥郡主公主”,郡主公主们不办差,自然不进乾清宫学堂,还不得罪皇上。张廷玉道:“微臣听说,郡主公主们出嫁,管理地方,颇受老百姓赞誉。微臣私心以为,女子是不同的,不需同时学习,不应学习过多。但微臣也明白,在其位而谋其事。微臣是大清的臣工,当一心为大清着想,谋其事才能保其位。且正因有其他同僚反对,太上皇才会询问微臣,微臣才有机会表现,有立场可仗。若朝堂众人从来平和一心,太上皇又怎会询问微臣呢?不过是一文人而已。”

张廷玉答得谦谦有礼,然而语中极有分量,不觉引人深思。康熙微微一笑:“衡臣似乎很懂得为官不正之道。”

张廷玉答得简短而不失礼数:“微臣懂得,却不以为然。”

康熙的嘴角蕴着似笑非笑的意味,略带一抹激赏之情,只是笑而不语,看着自家老四。四爷皮笑道:“此事儿子询问汗阿玛,汗阿玛为什么笑看儿子。”

康熙给他一个隐晦白眼,眼角的余光落在张廷玉不卑不亢的容色上,澹然而笑:“我倒是觉得,张廷玉只做一个老师可惜了。胤禛,还有什么其他差事,给张廷玉办办?”

四爷惫懒微笑,带着一抹难言的为难,轻轻道:“张廷玉气度端凝、应对明晰,先在养心殿做一个侍读学士,若果真悔过,便恢复其南书房行走。”康熙转头看向他,熊小子这是发觉,南书房的人虽然听他使唤,但做事写圣旨不全如他的心思,想要培养张廷玉了?

康熙的笑容深邃如一潭不见底的幽幽湖水:“皇帝的主意可行。这些日子,我也总想起张英,我知道你念着张英的好儿。衡臣,这段时间,你家里可顺利?”

四爷看向张廷玉,含笑鼓励道:“汗阿玛问,你实话实说便是。”

张廷玉跪着鞠躬,正色肃容道:“回太上皇,家事纷纷。臣一个弟弟早逝,留下一个女儿臣代为抚养略尽心。一个弟弟张廷璐,过于耿直不便通,重情义不会识人,民间人俗称的老好人一个。家里妻妾嫡子庶子一团乱,侄子侄女和臣哭诉,臣也无可奈何。”

张廷玉说得言辞恳切且诚实。四爷忍住没笑出来,康熙也不禁一笑。

张廷玉微一低头,思忖着道:“有句话臣不知当不当说?”

四爷含笑,闲闲道:“你且说来听听。”

“微臣前些日子听到一些声音,言说山东江苏款项一事。微臣想说说想法。山东江苏一事,已经爆发出来,这就是好事。重点是万一其他省份若有类似情况,却没有爆发出来的危害。微臣很是担忧,人言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地方上是小事,也是大事。偌大的大清国有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组成,必须重视地方。”

四爷眉间一动,沉默良久:“这件事,朕已经传达汗阿玛的意思,所有官员一起上折子,表达想法。”

张廷玉微微失色:“是微臣妄言。微臣回家写折子。”

康熙岿然不动,只瞅着手腕上一串南红玛瑙佛珠,淡淡道:“江苏山东一事,爆发出来了还没解决就是好事?”他只看着张廷玉,“你且说民间议论来听听。”

张廷玉叩首道:“民间议论均是愤怒,恼恨于贪官欺上瞒下、误国误民。庆幸感激于皇上明察秋毫更有决断,从一个小案子中发现细节追查下去。”

康熙微微颔首:“你们皇上啊,反贪这一点,确实是天赋,更是有心,心里装着大清万万老百姓。”

李德全奉了茶水点心上来,贴着康熙的耳朵小声道:“圣母太上皇后听太医说庆王爷好了,只是还不能进宫请安,想要出宫去看望。”

四爷犹疑地望着康熙和李德全,眉心微皱,思忖可能发生的事情,猛然间心神一震,望着康熙道:“汗阿玛!”神色间说不出的哀伤和为难,以及为人子的孝顺祈求。

康熙却是因为他的求情越发冷了眉眼,吩咐李德全:“传朕的旨意,她确实该静养一段时间了。要命妇福晋们都不要打扰。”转脸看向张廷玉,沉声道:“皇帝给你求情,朕准了,你要珍惜这个机会,好生在养心殿办差。”

“嗻!”张廷玉低首退下时恭敬而大声地回答。

四爷不动声色的微笑,亦为圣母皇太后担忧。康熙扬一扬手,向李德全道:“去点些沉香来,这些天一直点安神香,人都大白天犯困了。”

李德全轻手轻脚地取了一片沉香,仔细焚上,幽幽不绝如缕的薄烟含着恬静的香气四散开来,犹如一张无形的密迷织成的网将人笼罩其中。

康熙慈和的声音在深阔的内殿里听来有些不真实:“既然太医也说了胤祚身体好了,皇帝可给他多安排差事了,也好叫他忙起来打开心胸。”严厉目光落在老四身上,淡淡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过多的心软、善良是害。”

“儿子,只是,不忍。”四爷轻缓地斟酌着言辞,亦道出自己的心思:“儿子明白原因……,也非常愧疚于自己不能达成其愿望。”

他说话间微微侧头,乾清宫的西暖阁外侧满满是浓花阔叶的报春花,阔大的花朵被小内监们用清水擦洗得干净,眼看着那绿意浓稠得几乎要流淌下来。报春花叶底下还立着几只老猫,带了一双甫出生不久的小奶猫儿,毛发洁白,骄矜而优雅地踱步着,躲在叶片下嬉戏。见人也并不惊慌,只意态闲闲地缓缓踱了开去,恍若无人之境。

康熙顺着他的眼光望去,亦有动容之态。他这几天也意识到,德妃乍然居高位飘了,居然不光想给胤禵求情,还想要老四提拔没有大功劳的乌雅家和佟佳家一样,还想出宫闹大了此事用孝道压迫的胤禛为难,胤祚病重。可到底是亲生母亲,胤禛胤祚又能怎么办?老猫儿和小猫儿,是一家人呀。

良久的沉默,四爷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缓缓地数着,恍惚是漏了一拍。康熙终于微笑,眼底皆是深深的笑意,向胤祉等人笑道:“皇帝仁慈孝顺,德及后宫,公允严明,我呀,很是欣慰。”

四爷忙起身行礼,口中道:“汗阿玛赞赏,儿子愧不敢当。”

康熙扬一扬脸,对李德全道:“扶皇帝坐下。”康熙慈爱地望着四儿子,细细道:“原来总担心你过于心软。自你登基之后,我时时冷眼旁观,你瞒着我和你母后一些家务事不要我们操心,为胤祚安危冒雨出宫,知道后宫闹腾原因心生愧疚却还能坚持住原则,实在是难能可贵。我呀,可算是放心一点了。”

四爷低首,微微露出几分赧色,带着一点顽皮:“儿子承受国恩,不敢辜负。”

康熙“噗”地笑出来,虽然还是不放心儿子的重情意,可也多了一份作为无力老年人面对强硬年轻子女的放心。

“经历了几件事,你好歹是有点练出来了。”说着笑向胤祉等人半是嗔怪半是抱怨,“家事、国事,世事通明皆学问呀。但首先是有一颗诚心。”康熙的神色渐渐郑重,“就刚刚张廷玉所言家事烦恼,虽然他这个弟弟过于老好人,可朕看来,这也是一个好。比不关心一家人的大老爷们,好的太多太多。”

“谨遵汗阿玛教诲。”四爷领着所有人行礼,眼角微有愧色,低头道:“要汗阿玛一直担心儿子,儿子很是不安。”

康熙半是叹息:“去看看胤祚吧,要他用心办差。”

“嗻。”

四爷察觉老父亲的倦意,领着人都退下。

转身出去的一个瞬间,他瞥见老父亲脸上隐约的笑容,亦安心一笑。

若无圣母皇太后的闹腾引发的一切,四爷如何得知老父亲亦有不再宠爱圣母皇太后之心。若无这些事,又如何能成为众人眼中的完美继承人,得老父亲如此赞许与心疼。

便如胤祚,生病得到汗阿玛的护佑,露出为人子面对生母为难的苦楚,孝顺名声才能暂得保全。

想到此节,四爷遥望碧天白云,从容微笑出来。

回到养心殿,对着斟了上来的苏培盛笑道:“你去衙门上很会找人。”

苏培盛笑嘻嘻道:“六部院衙门里的小官儿小吏,大多是郁郁不得志的一介书生或者不被家族重视的官家子弟,屡次升迁不上才靠着时间长的资历当个闲差,还总被人压着一头。”

“一头!一头!”走廊上一道鹦鹉的叫声响起来,四爷笑着起身出来暖阁,微笑拨着架子上的红毛鹦鹉,一般宫里的鹦鹉都被拔了舌头,担心鹦鹉学舌传出去话头。因而四爷有点惊讶这只鹦鹉居然会说话。他和鹦鹉四目相对,瞧着这鹦鹉黑豆小眼里的王者倨傲,给鹦鹉架子上添上水,缓缓道:“人呢都需要一个机会,机会来了还要敢赌一把。或者获得登天机会,或者终生郁郁。他们赌对了,朕也赢了。”他停一停,“张廷玉今天也变得特别会说话。”四爷笑:“懂得把握机会的人很聪明,朕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且看着他们中哪一个,能是下一个鄂尔泰。”

“奴才不知道这只鹦鹉还能说话,收到后也没确认一二,是奴才失职。皇上赎罪。”苏培盛“扑通”跪下了,磕头请罪。

四爷看他一眼:“谁送来的?”

“十九阿哥亲自送来的鹦鹉,说鹦鹉陪着皇上解闷儿就当是他陪着皇上。”

福沛还小,又因为和他姐姐福宜一般有点体弱,一出生便被一家人宠着,人聪慧,但被保护过度,很多日常常识都不明了。四爷明了,随即摇头失笑。

“起来吧。朕记得,儿时也养过一只鹦鹉,鹦鹉、狗狗、猫儿、斗鸡在无逸斋菜地里互相打架,皇额涅只答应养着猫儿狗狗,一直不答应养着鹦鹉在住处,却从来不说原因。……这只鹦鹉,拎到无逸斋去吧。就说朕想要时刻陪着他们兄弟姐妹。再问问,他们有养宠物的,带着去无逸斋的,有没有因为宠物打过架?当年呀,六弟、七弟、八弟……都因为养宠物闹过。”

“嗻!”苏培盛响亮地答应着,知道皇上是放过这件事了。他起身,弯腰恭敬嘻嘻笑着,替那些低微官员谢恩不提。正说着话,却见小太监刘玉疾步进来行礼,悄声道:“皇上!宁寿宫走丢了一只猫儿在找,圣母太上皇后养着的,现在很是伤心。”

四爷点一点头,“知道了。”说罢回身,似乎隔着重重宫墙看见宁寿宫的混乱情况,混乱虽然不大,却也要他惊心。耳听得刘玉小声说,宁寿宫人声喧哗,奔逐不息,想必后宫妃嫔皆奔去宁寿宫安慰圣母太上皇后去了。

四爷稳稳站着,声音在和煦的风里显得轻描淡写:“距离午休时辰还早,刚说都有谁请见?挨个宣进来。待会儿,你们跟着朕,去一趟西花园。”

苏培盛麻利地应着:“嗻。”

苏培盛架着梯子爬上去摘下鹦鹉笼子,亲自拎着去无逸斋。传旨小太监挨个宣请见大臣。

等到四爷处理完上午的国家政务,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来到西花园,一眼见到在暖阁里炕上看书的胤祚,穿着厚厚的棉袍子,人瘦弱的好似陷在袍子里,只脸上神情依旧是飞扬骄傲的,藕色的袍子被殿角吹进的凉风拂得好似晃动,如大雨天奋力流连姹紫嫣红间硕大的蝴蝶的翅。

四爷略略放心:“六弟。”

胤祚猛地一醒神,抬头一看是皇上,忙爬下榻行礼请安:“臣弟仪容不整,皇上……”

“哎,你我兄弟,无需多礼。”四爷接住话头,扶着他起身,自己脱靴子坐到炕上:“你坐好,今天太医说你好了,朕心里很是欣慰。听说了你的差事安排吗?”

“听说了。”胤祚恭敬地坐到对面,小太监进来送茶点,他从托盘里捧出来茶盏端给皇上,眉眼间遮掩不住的欢笑:“皇上疼爱弟弟,弟弟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心。哥和十六弟等人都来给弟弟报喜,哥还不知道为什么皇上说他不合适再负责报刊差事,很是高兴他又能编书了。十六弟好似知道一点儿,手脚比划汗阿玛发火一大殿的人吓得脸白,哥的呼吸都听不见了,幸亏皇上在场。皇上您放心,弟弟操办,一定用心。”

四爷接过来茶盏品了一口茶,普洱老班章的口感要他心情颇好,脸上无奈笑道:“朕自然信任你的能力。但你要注意养身。汗阿玛说要孩子们跟着学办差,你看哪个侄子适合,提溜到你面前给你跑腿。如今识字的年轻人多,各地方的报刊发展很是迅速,朝廷越来越重视,奈何文字一事管理起来很是棘手,却也不能操之过急。”

胤祚敛眉道:“臣一直有关注此事,急需严厉整顿。额涅总是想要出宫看望臣弟——除了宁寿宫的人照顾不当心,还有什么别的缘故。”

四爷默然不语,只静静微笑出神。不知何时,庆王福晋已悄悄进来,伫立在胤祚身边,给四爷福身行礼,轻轻道:“这起子人居然敢鼓动额涅私自出宫!太上皇罚了宁寿宫宫人年俸禄,围在额涅身边的太监宫女嬷嬷翘起来的尾巴都萎靡了。但我还是感动于太上皇的仁慈心软,太上皇若真无情就直接给全换了,省的在额涅身边成天嘀咕嘀咕的。”

四爷望她,她眼中有深沉的恨意,如暗沉的夜色。胤祚轻轻叹息:“不能这样想——现在还不到时机,我们静观其变。”四哥刚登基,太上皇就全换了圣母太上皇后的宫人,若再罚进宫请安嘀咕嘀咕要官位的乌雅家族人,世人保不齐会说太上皇是汉武帝去母留子。

庆王福晋垂手恭谨道:“刚听说额涅养着好久的一只猫儿跑的不见了,可见那些宫人都是无能之辈。”

胤祚唇角蓄着笑意,低声道:“汗阿玛只说不要命妇福晋见额涅,没说宫里妃嫔们不能见,这会子不知道怎么在宁寿宫奉承安慰呢,可能只有我担心走丢的猫儿。好在母后在,有着分寸。倒是宫里的嫂子们可能又要被为难了。”

四爷只凝神望着紫禁城方向,嗟叹道:“你嫂子们孝顺两位母亲,是应该的。”

庆王福晋浅浅含笑:“是呢。皇后嫂子的行事,要我真心佩服。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太上皇的指婚之妙。昨儿嫂和九弟妹等人在这里钓鱼,都说担忧家里孩子指婚呢。”

四爷但笑不语:以前皇后也是天天担心孩子们的指婚。胤祚只纳闷道:“孩子们的指婚,有什么好担心的?”

庆王福晋在旁道:“怎么不担心?连皇后嫂子今儿也和我说,皇上和太上皇一样也是会看人的,但皇上这么多年来,只给弘时操心过。弘晖弘暖等兄弟的亲事,皇上都没操心过,却有弘曈下面的皇子公主们的婚事正等着呢。弘时福晋那样的孝顺伶俐活泼大方,谁见了不羡慕我这个做婆婆的?其他嫂子弟妹们当然也想要一门好亲事。”

四爷猛地咳嗽两声。

庆王福晋再次福身行礼:“皇上,这些天各地王公进京,有王公福晋见到了我,也打听几位公主的亲事。”

胤祚沉吟片刻,蹙着女子一样精致细长的眉毛:“一眨眼,侄女们都长大了。可哪里又到了嫁人的时候?你们都瞎着急。皇后嫂子也是乱操心。”

庆王福晋微微一想:“爷,您是不是,不舍得嫁侄女啊……”

“朕认为胤祚说得对,叫女孩儿多在家里呆呆,等到二十五岁再嫁。”

庆王福晋傻傻地应一声“嗻”,恍惚转身离开,走到门槛又回来,怔怔道:“皇上,爷,侄女们二十五岁再嫁人,夫婿人选先选好?”眨眨眼,瞧着一个皇上一个王爷一脸“我们家女孩儿想什么选就什么时候选,还能没有好男儿等着被选”的准父亲架势,张张嘴巴,僵硬双腿离开了。

屋里安静下来,兄弟两个慢慢品茶说话,胤祚虽还有孝顺母亲的心,心痛于她被康熙关了禁闭,却没有给求情的话。偶尔话头中带着提起,也只道:“以前不知怎的,总觉得是自己不够好,不够健康,总要母亲担忧,愧疚自责自伤,经过这场大病,倒好似自己变了。”

四爷只笑着嘲弄他:“小诸葛也会钻了牛角尖?”

胤祚苦涩一笑,他认为,这是皇上养在母后处长大,和额涅感情不大深的缘故。

然而,胤祚的心到底淡了下来。

便如母后太上皇后,有了母后太上皇后的身份,便失去了老父亲的宠爱,唯有不沾惹朝政,两耳不闻窗外事才能暂得保全。

而他的额涅,她自认为终于翻身做宫里的贵人了,终于高其他妃嫔一头,娘家乌雅家终于和一直仰望的佟佳氏平起平坐了,她扬眉吐气了,皇帝是她亲儿子了。她可能到此刻,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会遭遇康熙的直接打压。

墙上自鸣钟的时间滴答滴答地走着,事情一件一件落实。就好像张廷玉之前想的一样,有资格直接给皇帝上奏折的人多了,很多官员的焦虑便出现了。一开始的兴奋激动能直接和皇上对话表达意见的兴奋逐渐过去,太上皇要人上折子的命令一下达,他们为难。和梅瑴成、何国宗等人一样的为难,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折子。

无他,皇上的性子谁不知道?太上皇都没说皇上害得他没面子,而是支持,你敢不支持?你不上折子表达支持,其他人会上折子表示支持啊。你要拧巴,不就是失去圣心了吗!自己屁股底下的位子,多少人惦记着那!

不光要上折子,还要言辞恳切地表达严查地方账目的决心、清廉为官的态度。

皇上如果犹豫,担心太上皇,我们要给皇上找理由,要再恳请皇上严查!

这滋味儿,忒是疼痛难受。

皇上这手段,比前朝设立锦衣卫高明多多啊嘤嘤嘤。

皇上:“……”皇上表示,朕很辛苦。朕每天看你们这么多折子,虽然白天尽量使唤人办差事节省时间了,可晚上还是忙啊忙。

时间进入腊月,新皇更定历代帝王庙祀典,诏《古今数学集成》一书尚为竣事,宜速朝野举渊通之士编辑成书。皇叔胤祉、十六皇叔胤禄领着,皇子公主们参与校对,编书之人不拘西洋人、南海人、库陆人……更不分哪个民族的人,只要是大清户籍。

工部给全国各大作坊定了很多新职位:款式师、纹样师、色彩师、打版师……礼部给全国戏班子戏剧院分类:芭蕾舞、昆曲、秦腔……统一章程。新兴报刊行业迎来大整顿,有庆王胤祚领着,弘晖、弘暖……弘晟、弘暾等皇子皇侄跑腿。

乾清宫南开辟了一处院子作为学堂,办差阿哥们和太上皇、皇上、皇叔们、王公大臣们学习,研讨办差中的小门道,更好的施展方法,包括年轻人刚开始办差接触现实社会的迷茫小情绪等等,都给纾解。

鉴于庆王还特意开办了五个不同类型的女子报刊,年长的郡主公主们摩拳擦掌地抢着做事,于是郡主公主们也进了乾清宫学堂。

张廷玉等聪明大臣傻了眼:皇上,我们不带这样无赖的。

一开始不答应郡主公主进乾清宫学堂的梅瑴成、何国宗等人:就说吧,就说吧。皇上宠着妹妹侄女女儿,那是永远突破你的底线认知!叫你们这些自以为聪明的,还什么专门给“办差阿哥开办的学堂”,这下好了吧,现在郡主公主们也办差了!

皇上谦虚一笑:六弟疼女孩儿折腾的,真和朕无关。

吴存礼、蒋陈锡牵扯出来的江苏、山东大案,刑部还在审理中。四爷再犹豫后,在朝会上,鉴于朝臣们的一致支持和坚决提议,痛哭流涕的再四上书恳请,为革除各省钱粮奏销中之积弊,掌各地钱粮奏销事,“勉强”同意年后成立会考府,一个独立于户部、内务府财政系统之外的机构。级别与吏部、户部等六部平级,是华夏政权自古以来级别最高、独立性最强的具有财政审计职能的专职机构。怡亲王胤祥、隆科多、大学士白潢、左都御史朱轼共同负责。

这一刻,满朝大臣们齐齐失了声,恨不得在乾清门朝会上放声痛哭一场。

皇上啊,您要清查我们,您还要我们自己上书恳请,您还是那个耿直不变通的只管杀人活阎王吗?您现在是杀人诛心活阎王啊皇上。

一群皇叔们默默无声。

一群皇子们表示:早就知道阿玛这段时间不对劲了,就你们心存侥幸。

四爷端坐龙椅,将所有人的心思看在眼里,坐着久了有了累,起身在丹陛上踱步走走,一群大臣们吓得浑身寒毛直竖:皇上您又要做什么!

腊月里还有各种节日祭祀活动,各国使臣各地方王公还没走,又来一波一波的,瀛台又开始一波一波的宴会,四爷每次去给两位母亲请安来去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