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 180 章

四爷皱眉,因为担心,就圈禁一个孩子,有点无情。但胤祥的请求,他也理解。十三福晋的第一胎是闺女,一位侍妾格格生下长子,为了这个长子,胤祥还专门求康熙,请立这位侍妾格格做侧福晋。可是弘昌也不知怎么的,和小花生、弘暾等弟妹不亲近,和弘晖等一帮孩子也不亲近,进学后就跑去亲近弘皙,弘昌和弘皙过于紧密的关系……

“这个事情,朕知道了。你再观察观察,尽可能劝说弘昌。大约下个月,册封弘曣和弘皙做郡王。”

“弘皙也是郡王?”胤祥小小的惊讶。

四爷沉吟道:“汗阿玛和二哥,都曾经对弘皙寄予厚望,多加培养。如果弘皙用心办差,能力一定有的。”

弘皙能力有,毕竟是康熙和老二教导出来的。但是弘曣是老父亲唯一嫡一的唯一嫡子,一定是郡王,后面还可能是亲王。弘皙,除了作为叔叔的疼惜外,则是因为顾忌康熙和胤礽的感情。

“皇上,其实,有关那件白矾密信案,我一直有怀疑,粗糙的,根本不像是二哥的手笔……”倒像是弘皙年轻冲动的毛糙计划。胤祥从他四哥的眼睛里得到答案,心里一惊,轻叹口气:“臣明白了。弘皙会明白皇上的苦心的。”

四爷轻轻摇头:“朕略尽心罢了。”下一代的事情,上辈子任由弘历和一群叔叔、堂兄弟们争斗,这辈子,还是任由弘晖等一群孩子们自己处理。

四爷待要说话,苏培盛在门口探头,四爷听到动静一抬头:“什么事情?”

“皇上,”苏培盛小碎步进来行礼,道:“马兰峪总兵范时绎请见,看样子很是焦急。身边还有五名沙俄王子的亲卫。”

沙俄王子的亲卫?四爷思及昨晚那份密折,点头道:“宣。胤祥,你去前门替朕见见海保、噶达洪。这两个,昨天送上来的瓷器颜色,要朕看着就伤眼睛。今天不知道有什么好样品。”

胤祥一听,立即答应着:“臣正要去内务府转转。”说着话,行礼退下。

胤祥在半路上遇到范时绎,以及侍卫们。面对范时绎的行礼,抬了抬手。看见有五个侍卫是沙俄人打扮,胳膊上抱着纱布,纱布里冒血,不着痕迹地皱眉。

到了书房前门廊,看见了海保、噶达洪,刚要说话,见到三哥五哥七哥的身影,笑着请安。哥几个互相寒暄几句,恒亲王胤祺特意说起来:“十三弟,你昨儿没见,哎,你六哥啊,和皇上撒娇,美人黄金都不要,就要支用内务府六年的特权。跟孩子似的。”

那语气,酸的,一个什沙海不是水,都是醋。

胤祥瞧着三哥、七哥脸上也带出来,笑道:“六哥这是补偿性心理。皇上给他特权,其实他家里哪里能花用多少?”

“哼!”“哼!”“哼!”

三声。

胤祥:“……”

后头走上来的胤禟、胤俄笑着给哥哥们请安,胤祥也给他请安,哥几个互相寒暄着,胤禟问哥哥们在说什么?胤祺重复一遍酸气,胤俄一听那同仇敌忾的,浑身酸酸的:“六哥就是六哥,不佩服不行。”胤禟更直接:“十三弟,你也问皇上要支用内务府的权利,皇上一定答应。好生气气六哥。”

胤祥摇头跟拨浪鼓似的。

胤祐厚道一点:“别激将十三弟了。我们六哥呀……”那小心眼的。

诸位兄弟一起无奈摇头,到底是气不过。胤祥赶紧道:“哥哥们,弟弟要去一趟内务府,回头我们再说。”站在一边等候的海保、噶达洪两个人,抓住机会一起给皇叔们行礼。

胤祉看他们一眼,拍拍胤祥的肩膀:“你最了解皇上的喜好。”

胤祥谦虚地笑着,和哥哥们告辞,领着海保、噶达洪走了。

几位皇叔互相看一眼,黑着脸要小太监进去禀告。

胤祥到了内务府,进来主管的屋子,被请到上首坐着,听海保抖着白胡子哭诉说:“十三爷,皇上今天估计没有时间门见我们了。您帮我们看看这个碗的颜色。”

说着话,另外一个白胡子老头噶达洪,哆哆嗦嗦地从桌子上捧过来一个红木盒,打开,小心翼翼地取出来一个瓶子。胤祥接过来一打眼,惊艳,仔细一看,乐了。

手里的粉彩蟠桃纹天球瓶,通体内外施白釉。瓶体上以粉彩描绘桃树一株,枝繁叶茂,自瓶底沿腹部蜿蜒而上,浑圆腹部用八颗硕大饱满的桃实压坠枝头。绘画工细、层次清晰。彩绘构图疏朗有致,釉色浓淡相间门,绘画精细工巧,色泽艳丽、赏心悦目。硕果娇花在细润晶莹的白底衬托下,华而不俗,美而不妖。实为难得的佳品。但是!这只是乍一看!

胤祥轻轻地放下瓶子在红木盒子里,一转身,面对眼巴巴的两个老头子,微笑安抚:“粉彩瓷刚出来没几年,颜色种类更加丰富多变,色泽艳丽柔亮,为画面的塑造和描绘增添了更多的可塑性。且粉瓷的整体制作充满雅致之风,宛若三月桃花瓣儿的明媚风流,深受世人的喜爱。”

“皇上的要求,古文有句话‘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有一次汗阿玛举例四哥喜欢的瓷器说‘增一分则拙,减一分则陋。’两位请看,这瓶子,其实已经有点形状了,给睁开秋水双眸就有神了。”

发现两位老头子迷糊着,胤祥琢磨用词,再描述:“就是,外形上有线条美,比例上有几何美,色彩浓淡色度明暗各方面,美到看着它,就能感受到那份规律性和韵律感?”

两位老头子一起点头又摇头:“奴才等有点明白,需要让它活起来。可还是不明白。”海保诉苦:“十三爷,匠人们反复试验皇上的要求,都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了,这是最好的样品。”

“就是……色泽亮堂柔丽,彩料浓淡天然,粉质感强,新鲜灿烂,清雅秀美,风流婉转。这上面的桃子,要画的好似真的,要人看着它就想象它的鲜嫩多汁,想要抱着啃一口,却又好似面对仙桃敬畏有加。额,就是那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鲜艳耀眼的立体动感,在注重漂亮的同时还注重实用性,有正经慎重之感。……”

胤祥尽力去表达,康熙皇帝喜好的瓷器清新雅丽,品位很高了。但在他四哥看来那就是宽厚古拙。他四哥喜欢的,是清新中的高级清新,极品中的极品,轻盈秀美、工丽妩媚至超凡脱俗。

???好像,有点感觉了?这不就是要一个从头发丝到脚指头,比例、线条、柔软度等等等等无一不完美的绝色美人,不光活色生香、风流婉转灵气逼人,还要典雅秀丽大气雍容?两个老头子面面相觑,一起对着十三爷留下激动的泪水:这样的美人儿哪里去找啊!想要!

噶达洪眨巴眨巴昏花老眼:“十三爷,多亏了有您指点。瓷器方面,瓶子碗碟花盆杯盒笔筒……,粉瓷、青花的、斗彩和粉彩结合的,珐琅彩的,金彩描金洋彩的……我们再做一个样品给您看看。这里还有一个雕刻样品,您给掌掌眼。”

说着话,他去打开另外一个红木盒子,另一位内务府总管董殿邦抱着一捆纸张一脑门的细汗,小跑进来:“给十三爷请安。”“起来,图纸给我看看。”“哎,多亏了有十三爷。”董殿邦感激地捧着图纸送上来。董殿邦负责的桌椅设计图样。胤祥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一定是被皇上训斥了,吓得跑来找自己。

海保、噶达洪因为董殿邦的到来,面上大度,心里恨得牙根痒痒。内务府四个总管,都想在新皇面前好生表现,都将对方当敌人。果然不一会儿,最后一个总管李英贵也来了,宽敞的屋子显得拥挤。胤祥对他们的眉眼官司置若罔闻。事情解决,他需要去内务府的账房看看预算,等他和账房沟通弄懂预算开支,已经快到午时了。

他大步出来内务府,内务府的四位总管,大小管事,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账目呀。

皇上要十三爷整顿内务府账目?!

胤祥在内务府门口,遇到兴冲冲前来领日常开支的六哥胤祚,兄弟两个说话,面对他六哥意气风发的模样,胤祥张张嘴,恭喜一番,到底是没敢说,他四哥要给他搬家。

胤祥在去畅春园请安的路上,越想越害怕,恨不得立即回去朗吟阁告诉四哥,他不要搬家。却又思及四哥说他“小时候吃四哥的喝四哥的……长大了……”的黑脸,更不敢。那真是欲哭无泪。

四哥说兄弟们都赞同给他搬家,兄弟们在四哥面前还能说不赞同?这么多兄弟,四哥您不光单单给我搬家,还给我两百万两银子,我就算不要银子光搬家,一旦消息传出去,兄弟们会怎么想?!胤祥感动于四哥的心意,满脑袋哥哥们那冲天的酸气,六哥的洋洋得意,越想越是手足无措。

就在胤祥琢磨,要不要和老父亲询问对策的时候,到了畅春园了。面对朝自己殷勤行礼的八旗侍卫们,人在秋风中脸被吹的发白,都穿着厚实的夹棉袍子披着披风,胤祥瞬间门顾不得自己的烦恼了:畅春园、青莲苑、朗吟阁、北花园都是避暑的地儿,入秋进冬特冷,需要在寒冬来临之前完成皇宫修缮。

胤祥进去畅春园,给康熙请安,说着话儿。

康熙盘坐炕上,正在品茶,听完过程,猛地咳嗽出来,惊呆了有没有。

“……你四哥要你搬家?”康熙放下茶杯,使劲地瞪大了眼皮耷拉的眼睛。

盘坐对面的胤祥一脸感动的坚毅:“汗阿玛,儿子知道,这会要兄弟们不服气。儿子拒绝了四哥的支用内务府特权、装修银子,儿子……想答应四哥搬家。搬的近点儿,儿子保证,节省出来的时间门,都用心办差。”

胤祥说用心办差,那绝对是言出必行。康熙关心的是:“你不怕被你兄弟们知道后群殴你?”

胤祥咬牙:“汗阿玛……”尾音里带着祈求。

他不能再拒绝四哥的心意,哪怕被醋劲儿上来的兄弟们群殴。

康熙:“……”

这对儿兄弟……真是……要人看着嫉妒得恨不得离间门一二。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一个复杂,一个坚持。

朗吟阁书房偏殿,四爷面对范时绎的诉说,听呆住了。

“我只想从他身边逃走,决不顺他的意,只是尽我所能逃避他对我的要求。”沙俄王子阿列克谢要范时绎帮他转达这句话。他人在审讯中受伤,加上逃亡路上伤势,不能动弹,被迫在守陵村养着。

“苏培盛,派人去给傅鼐传旨,领着太医去守陵村。再去传旨裕亲王保泰。宣沙俄王子的亲卫。”

话音一落,苏培盛立即打手势要门口等候的小太监去传旨。门里,沙俄王子的五个侍卫进来,首先是沙俄人见沙皇的最高礼仪,四爷要坐,见范时绎没坐,他们也没坐,站着开始他们的讲述。

这是一个悲伤的,明明互相爱对方,却兵戎相见的父子故事。

阿列克谢王子是彼得一世与叶芙朵基雅皇后的儿子。在这段联姻中,彼得一世利用保守派登基,登基后开始改革。第一步是坚持废除皇宫亲卫射击军,让保守派妻子背后的贵族家庭成员丧失了特权。彼得一世对不认同他的人脾气暴躁,关键他很忙很忙。夫妻二人感情日益冷淡,经常大吵架。于是,妻子坚定地站在了反改革一派,甚至不惜发起反对沙皇彼得的叛乱行动。

结果,叶芙朵基雅皇后被投入修道院,从此幽禁。而受到牵连的小阿列克谢也跟随着母亲进入了修道院。随后,他又被安排与几个姨母们一起住在老宫殿里,无人问津。

生活的落差要年幼王子难以忍受。彼得一世一直忙于改革和对外争霸,更没有时间门来看儿子,身边一群关心他的,教导他的,都是母家的人。所以对于小阿列克谢来说,父亲是一个迫害母亲又没给过自己温暖的存在。

就这样,阿列克谢逐渐成为反对彼得改革事业的代言人和力量核心。因为根据当时俄国的长子继承法原则,阿列克谢最有资格和可能成为下一任沙皇,所以他对于改革的态度至关重要。

彼得一世也是深知这一点,才会忧虑万分。他给出儿子两条路选择:一条是认可自己的改革措施,成为改革继承人;另一条是放弃继承权。

结果,阿列克谢出于叛逆心理和对父亲的仇视,做出一种消极的反抗,选择了第二条路。他宁愿放弃继承权,也不愿认可父亲。

于是,阿列克谢趁着父亲出访丹麦的时机,逃往了奥地利,他像逃离父亲的控制。这在沙皇看来,是明目张胆的反叛,因为阿列克谢身为继承人,擅自离开就有举兵谋反的可能。

一年后,彼得一世收到消息,阿列克谢试图与查尔斯六世达成一个协议,利用他的军队帮助坐上俄罗斯沙皇的王位。作为回报,他将把俄罗斯与奥地利接壤的边境土地送给奥地利人。

两年后,彼得一世派特使劝说儿子回国,说父亲已经宽恕了他的罪行,只要他回来就一笔勾销。阿列克谢这才敢回来。

要知道,此时彼得一世有了新的妻子叶卡捷琳娜,虽然不被世人承认,但合法了。这位妻子本是俄国对外征战过程中获得的俘虏。但经过彼得一世身边的宠臣缅希科夫的帮助,叶卡捷琳娜很快就得到彼得一世的宠爱,一跃为后,更是生下了儿女,和彼得一世关系亲密。

彼得一世正急于安排一个不反对改革的后继者,显然阿列克谢不在父亲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阿列克谢王子信了父亲的话,前往圣彼得堡。当他回来后,他立即被剥夺了王位的权利,并被迫宣誓放弃王位。与此同时。经受不住吓的阿列克谢王子招认了帮助他逃脱的人。于是,一番审讯不可避免。从这些人身上,虽然没有审出反对沙皇的确凿证据,但丑化改革、仇视新政策的言论大量存在。

一场百人组成的审判降临在阿列克谢身上。他也果然没有经受住这场严刑拷打,认罪了。同时,他的十几个部下也都处死的处死,判刑的判刑。

那么,彼得大帝为什么没有遵守自己的诺言,并快速地把自己的儿子处死?

事实是,阿列克谢如果承认了所有的罪行可能真会得到原谅。不幸的是,这位王子并没有坦白一切,特别是他对自己写给瑞典人的信保持沉默。但他喜欢的情妇·埃弗罗西娅并没有紧咬牙口,而是不打自招合盘托出了。

王子阿列克谢被指控犯有“叛国罪”,并去年圣诞节被判处死刑。判刑后彼得一世去见他,父子两个第一次敞开心说亲密话,发现彼此是挨着彼此的,一起抱头痛哭。

可是太迟了。

至于王子阿列克谢是怎么在临行刑前,偷跑出来的,他们也不知情。

四爷一抬眼,观察几个侍卫的表情动作,确定他们说的是实话。

端起来自己用习惯的,轻巧俊秀、秀雅贵气青花压手杯品了一口普洱茶,四爷的面堂在茶香袅袅中朦胧升华,随口问道:“追杀的人那?”

范时绎不懂俄语,听了一顿叽里呱啦的,正头晕,听到皇上问话,忙欠身恭敬道:“押来了十五人。死的有十人给停尸了,伤重的八人给包扎了,在救治。”

“嗯……苏培盛,派人去宣大阿哥,押送去理藩院登记问询,顺便看管在理藩院。”

“嗻。”

苏培盛刚出书房,正好一个小太监进来行礼:“皇上,裕亲王来了。”

四爷挥手:“要他也跟着押送。”

“嗻。”

“诸位都受伤了,先养伤。”四爷用俄语说完,目光落在范时绎身上,“你带着人,先去太医院诊脉。再去一趟理藩院,做个记录。不要骑马了,做马车回去守陵村。”

“嗻。”

人都退下了。

四爷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放松下来垂目思考。王子逃亡过程中,一定有大清派去的间门谍们的功劳:估计是康熙的命令,一个懦弱的,被全世界认可的,保守派沙俄继承人,最符合大清的利益。

彼得一世不是心软的人。他即使追杀王子阿列克谢不成功,他也会继续计划,那份废除长子继承制的决定,就是开始。下一步,就是公主也能继承皇位:他有两个健康优秀认同改革的女儿。

如今王子逃亡来大清,要怎么利用好这一张牌那?四爷看看时辰,快到午时了,一起身去活动活动手脚,问苏培盛:“还有谁请见?”“有前来庆贺皇上登基的山东巡抚、河南巡抚,山东水师提督……”

“一个一个宣。”

四爷挨个见完,一看时间门,午时四刻了,转身去后殿午休:这辈子懒散习惯了,不光不能熬夜了,还习惯午休了。苏培盛伺候着皇上在榻上躺好,四爷一闭眼困意上来了,感叹一声:“果然人躺下了,再要站起来,难了。”

苏培盛没有听懂,只心疼皇上,一边盖被子一边道:“皇上,您以往这个时候,已经午休快要起来了。”

得嘞。

四爷没有时间门也没精力矫情了,调整枕头上脑袋的角度,闭眼就进入浅眠。午休起来,和跑来蹭饭的孩子们一起用晚膳,等孩子们去进学,他忙完下午的事务,晚食的时候,领着孩子们去畅春园,蹭康熙的饭。

正好皇后、老六福晋、大福晋抱着八十二,连同其他四个儿媳妇,给两位母后请安。康熙便吩咐在雅玩斋,小小的聚餐。

傍晚夕阳金灿,晚风拂面。金秋佳日,天宇澄鲜之时,或盛夏郁蒸,炎景烁金之候。几务少暇,则祗奉颐养,游息于兹。足以近清和而涤烦暑,寄远瞩而康慈颜。扶舆后先,承欢爱日,有天伦之乐焉。

饭后一家人散步湖边,康熙思及自己今年被管制着,连酒也只能喝一杯了,还气哼哼地赋诗一首:“无花无酒亦氤氲,况有清香到处闻。万紫千红虽瞬息,古稀吟咏忘辛勤。”

四爷带头鼓掌夸夸夸,听得康熙感觉自己脑袋还没老生锈嘛,还能写诗!

接下来孙子们一人一首小诗词,有的还是无赖打油诗,听得他哈哈哈大笑。

四爷和他询问沙俄的事情,他烦恼地一挥手:“要音图都告诉你。那么久的人事安排,我哪里能记得?沙俄怎么了?”

四爷扶着他走一排台阶:“沙俄继承人争斗,失败的王子逃亡到大清,彼得一世要废除王子继承权。儿子估计,可能要选他的孙子或者女儿做继承人。”

“这头大毛熊,脑袋还挺灵活。”康熙习惯批判彼得一世几句,但还是有点佩服他的决断力的。“沙俄内乱,可能会开始外部战事转移注意力。边境战争……”

“儿子给年羹尧、六妹妹、九妹夫、黑龙江将军……写了信。有关将领安排,儿子考虑傅尔丹、巴赛、查弼纳几位。打算要隆科多去理藩院,提起来刑部大牢的原广西巡抚阿克敦,安排两名驻藏大臣去西部,僧格和马喇。”

阿克敦是康熙留给儿子的人手之一,他很高兴儿子注意到了。隆科多是主战派,这个时候去理藩院处理国际事务,很合适。

康熙:“僧格这几年办差越发有能力了,女儿在老十三的府里?”

四爷:“正是。”

“该给提成侧福晋了。”

胤祥只是一个贝子,只有一个侧福晋名额,已经用掉了。这是康熙想着,给胤祥封一个郡王亲王什么的。

四爷唇角一挑,浑身气息肉眼可见地亮了八度。康熙不想看他,孩子们也齐齐捂脸:阿玛您疼十三叔,不要这么明显啊。

四爷却是任性的很,扶着老父亲拐弯,绕过一段不好走的路:“汗阿玛,儿子今天给十三弟换了宅子。”

颇有成就感的架势。看得康熙牙疼,即使老十三和他说了,还是赏给熊儿子一枚大大的白眼。

老十三、老十四这些皇子选府邸的时候,可选的地方不多了。位置当然不大好。好嘛,老四一登基,三天庆贺还没过去,就给老十三换宅子:小样儿比处理棘手的国家大事还兴奋。

康熙哼哼:“你十三弟今天进宫,可是告你的状了。说你这两天晚上批复折子,睡得晚?”

四爷:“汗阿玛,这不能怪儿子。那些折子,您不知道,有多长。歌功颂德的恭维话花团锦簇,儿子看完十几页,才在最后看到要说的事情,可能就十个字,两行话。”

康熙抬手给他脑门一巴掌。

四爷:“……”就,委屈。

“当朕不知道你的能力?朕在你第一次协助你二哥监国,就知道你处理事情快。”康熙训斥完了,面对熊儿子愤怒无辜的小样儿,到底是心软。上来凉亭,面对湖光山色水鸟水鸭子,环视一圈身边同样愤怒的孙子孙女们,笑了笑。

康熙摸着白胡子,老神在在地教导道:“这呀,很正常。不说互相说话联系感情的必要,当皇帝的要管着官员们,官员们也想从某方面影响皇帝。在我看来,都是人之常情。”

孙子孙女们重重点头,康熙很是满意,他们没有情绪化,眼皮耷拉的老眼里浮现一抹笑。

“规定皇帝一举一动的繁文缛节,就是这么来的。一件事,模糊两可地说了,忠心地给你出一个解决办法。看似四角俱全。其实,那可能是一个最有利于他们个人利益的办法。但是你手里的信息都来自他们,你不知道所有实情。阅历低了,可能都看不出来折子上的五千年语言魅力。”

“阅历,不是读书,要深入民间门了解民情。还有一种可能,他们懒政或者不够敏练等等原因,自己也不知道所有实情。但是等你知道实情后,再要想办法,怎么处理。”四爷给老父亲一手荡开伸到脸上的一枝枯柳条,康熙望着湖面上的水鸭子戏水的天然,面上云淡风轻。“因为你不能一个人四只手做完天下所有事,要识人、用人。”

“玛法,这很危险。怪道书上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可是书上只有这句话,实施起来……”弘晖嬉笑。“玛法,您有好办法?”

“有!你们先自己想。”康熙瞅着孩子们一下兴奋一下焉巴的小样儿乐呵,取笑道:“尤其你们阿玛的脾气,他们都知道。上折子的时候言语会更谨慎,生怕漏了马脚。他们现在呀,要一点点地试探你们阿玛的弱点、行为习惯,你们阿玛要抓真相,可难喽。”

咳咳咳。

四爷摸摸鼻子,求饶道:“汗阿玛,儿子这样的好脾气人,人见人爱。”

康熙喉咙一梗。

“好好好你是好脾气人。”

瞧着孙子孙女一个个“阿玛最好”的小样儿,康熙黑脸。凉亭风大,四爷接过来李德全手里的披风给老父亲披上,扶着他下来凉亭,在假山避风路边散步。外头苏培盛前来汇报事情,被李德全拦着,急得抓耳挠腮,却只能等着。

晚上,孩子们都跟着皇后走了,四爷回来朗吟阁,宣见了等候的音图、苏培盛、王之鼎、饽饽等等人,吩咐:“很好。再仔细地去查。”听匆忙赶来的弘晖说了大致审讯结果,瞅着厚厚的两堆折子,嘱咐弘晖:“要五岁以上的弟弟妹妹们不要早睡。”弘晖张大了嘴巴,四爷踏着初升的星光月色回来畅春园清溪书屋伺候康熙洗漱,扶着康熙躺到床上,四爷给掖好被子,坐在床边的绣墩上,一样一样汇报:

“汗阿玛,儿子潜邸的人,傅鼐、常赉、博尔多、阿林、傅敏、遂和德……这些侍卫,打算安排去不同衙门,做八、九品员外郎一类小官儿。李登云、海保、孙海成……这些包衣,打算送进内务府学习。年羹尧、沈竹、冯国相这些熟悉的汉军旗官员,暂时职位不动。太监总管,从原来的各候选中选。”

康熙小小的惊讶:“不提拔你手下的苏培盛?还有你的两个管家,不进内务府?”

“暂时先看看他们的能力。苏培盛需要时间门适应宫里环境。”

顺治、康熙,都是打小儿长在宫里,直接登基的。四爷却是出宫进宫,用惯的人手和原有宫女太监嬷嬷,是两套人马。康熙原来的老人都担心被替换,老四必然用他的亲信,康熙都明白。

他惊讶的是老四的“不着急”。

“说说,你有什么打算?粘杆处留着?”康熙真惊讶了。

“留着。这些年,因为大清外交事务越来越繁重,理藩院、礼部打理大清内部民族部落,沙俄和大清的外交。至于,大清和其他国家的外交,儿臣认为,适当地改一改。儿子在圣旨里说,太监宫女嬷嬷五品、六品官儿,打算留给粘杆处的人。只是,这个新司,汗阿玛您看,去慎刑司,还是理藩院?”

康熙陷入思考。

华夏自古以来大邦大国自居。大清朝廷入主中原,一开始没有管外交的人,它们也没有外交概念。周边国家来我朝廷,是来“朝贡”的。换句话说就是来送礼寻求帮助、或是来表表忠心,再不济也是来“见世面”的。

只是远来的都是客,堂堂当老大的,必须对这些“小弟”“有礼”。应该赏赐点什么,总不能让他们空着手回去吧。所以这里面的规矩基本归理藩院和礼部管理。藩代表下属,理藩就是管理下属国的事物。这不是平等的外交方式。如今只因大清朝强盛,大清皇帝甭管看谁,一律低头俯视。

理直气壮的。还不用送大量礼物来维持。正正经经地收取贡品。

现在不行了,这些西洋外藩人不比大清还横吧。至少,这种以上对下的方式不好使了。

“……去慎刑司,情报集中一个衙门,容易引发慎刑司专权。去理藩院,容易造成两个衙门内斗,情报不兼容,误事。不管是上对下,所谓的平等外交,主要是情报和抓他国间门谍送出去间门谍,耍嘴皮子。研究院里,电台传送消息的试验成功了?”

“基本成功了。在改进。”

“嗯。叫国际安全司或者地球和平局吧。光明正大的。至于去哪个衙门附属,看运转情况。”

康熙迷瞪眼瞅着老四,难道老四真要饽饽当官儿?负责外交情报?按照康熙的理解,男女到底不同,不舍得杀了就收入后宫,康熙还是知道饽饽的美名儿的,江湖人称活阎王手下鼎鼎有名的蛇蝎大美人儿。

四爷纳闷老父亲的眼神儿:“儿子记住了。府里侍卫们管家有要当官的,先学习学习,儿子观察观察,看看怎么用。昨天晚上,儿子派粘杆处去查造办处管事赵昌、乾清宫管事魏珠,懋勤殿首领太监张起麟。选一位做太监总管。另外派人去查江苏巡抚吴存礼。”

“这一点想的周到。宫里和府里,不一样。”康熙话音一落,心里暖烘烘的,儿子果然顾着自己的体面那。“江苏巡抚吴存礼……”康熙翻个身,一个胳膊支着脑袋,瞧着熊儿子一副“儿子聪明”的嘚瑟,乐了。“你小子呀,就是鬼心眼儿多。”

康熙在位62年,整顿吏治,惩治,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是,他爱名声。虽然有四爷的几次整顿堪堪维持住官风习气,但康熙到了晚年,由于精力的问题,没有那么勤政了,也不去求真相了。官员们被四爷管着,有的缩手了。但谁不爱银子?自己不爱家人爱啊,有的胆大的,都学得手段更精了,甭管真的假的,反正变得大清到处都是清官了。

“此时清官,或分内不取而巧取别项。”就康熙这几年年也培养了一批“忠贞之士”,吴存礼就是其中之一。汉军正红旗人,历任云南巡抚、江苏巡抚。江苏巡抚下辖苏州府、江宁府、淮安府等8府,太仓州、通州、海州3州,以及海门直隶厅。这一片经济发达,商业繁荣,历来就是朝廷的财赋重地。由于其由于善于“表演”,他被康熙视为清廉好官,实则吴存礼在江苏巡抚任上干了足足8年,早就捞得盆满钵满。

康熙有点意识到,但一个是他老人家“好官”的话都出口了,再则太平盛世的,也不好接连爆出来大官贪污,影响大清官员形象,也就放过了。但他到底意识到了,知道老四登基后就要清查整顿,贬斥了不少得用的官员,却留下吴存礼在任上。

“去年呀,吴存礼还写了一首诗歌:‘曾记临吴十二年,文风人杰并堪传。予怀常念穷黎困,勉尔勤箴官吏贤。’以此来标榜自己的清正廉洁,勉励手下的官员勤政清廉。他呀,最是会装清廉的其中一个。他不光会装,还擅长结交。查他,估计能查出来一大串儿。”

下去一批,上来一批,整顿整顿,调换调换。自己下不去狠手,正好老四来办了。康熙表情有点感叹。

四爷接过来一杯奶汤用着,又道:“汗阿玛,两江总督,儿子打算派其他人去。噶礼在两江做这么多年功劳大,您看,去什么地方好?”

康熙皱眉:“打算派谁去两江?”

“完颜家的查弼纳,目前担任兵部右侍郎。”

“嗯,他能力不大,但人有血性,忠心耿耿。可。但是要给派几个能干的跟着,才好要他管住两江。将来即使要他去打仗,要谨记,他就一个榆木疙瘩只会听命冲杀。噶礼,看时机,从牢里提出来,先在京城六部呆着吧。他在两江这么多年,手里银子挺多……你呀,要收拾他,多少给他留点儿。”

“儿子记住了。”

“还有他家里孩子们的指婚……”康熙到底顾着他保姆嬷嬷的后人。

四爷哭笑不得,放下汤碗,学着噶礼哭求的表情语气:“我家孩子都好啊,男儿是好丈夫,女儿是好贤内助。”

“噗嗤”,康熙喷笑出来:“你看看他的儿女孙子孙女们,有合适的吗。”表情一收,叹气道:“管着江南织造的曹家、李家,我本来以为他们不贪用公款就成,可是呀,他们在江南时间门太长了,……一家人都享受惯了……”

说着话,康熙困意上来,表情疲惫,四爷忙扶着康熙躺好,弯腰轻轻掖被子角,哄着道:“汗阿玛你安心睡觉,儿子谨慎考量。”

“嗯。”

康熙对自家老四的行事放心了,不骄不躁,不急于收拢权利,凡事和自己商量,和以前一样父慈子孝,是个好的。

康熙睡着了,四爷检查窗户,轻手轻脚地出来寝室,嘱咐李德全等宫人照顾好,老人觉少,夜里起夜等等。这才领着侍卫,出来畅春园,回来朗吟阁的书房,听说弘晖领着弟弟妹妹刚在做功课玩水,看看时间门,距离熄灯时分还有半个多时辰,吩咐苏培盛:“派人,去将五岁以上的皇子皇女都唤来看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