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大军来报,他们已经一鼓作气收复拉萨城,请求康熙册封新da赖喇嘛,派人来代表皇上主持新da赖喇嘛进藏,在拉萨举行坐床仪式。
康熙大喜过望,好一场痛快大笑。
召集群臣商议派谁去,正吵闹的激烈,又有军报送来,年羹尧以敌情叵测,请赴西藏为备。
康熙欢声大笑道:“去年,年羹尧令护军统领温普进驻里塘,增设康定打箭炉,至里塘驿站,增设四川驻防兵,治事明敏,巡抚无督兵责,特授四川总督,兼管巡抚事,统领军政和民事。”
“恭喜皇上,贤臣良将围绕。”大臣们齐声恭贺,康熙端坐龙椅摸着胡子,越发笑得开怀。
大臣们舌灿莲花地夸夸夸,心里则是复杂得很,甚至有人都明目张胆地瞄着打盹的四爷。
年羹饶在关键时刻做四川总督,隆科多做九门提督,都是兵权在握!
皇上这是心疼四爷那,担心他百年后,四爷作为实权孤王,受到新帝打压。给他安排两个保驾护法。
大臣们描向皇子们的一排,大多数皇子们都替四哥高兴,只有几个要哭出来的样子:汗阿玛您偏心成这样,真的好吗?四弟/四哥这样大的权利,四弟/四哥还这样的无赖脾气,将来哪个做新帝能不和他打起来?
外头刮进来一阵阴风,这几天天阴沉沉的一直不下雨。因为康熙最近有点胸闷乾清宫早早地不烧炕,康熙穿得厚实,有穿的薄的大臣们冻得一个哆嗦又一个哆嗦强忍打喷嚏的冲动。康熙笑眯眯地接过来魏珠手里的茶杯,右手举着茶盖刮着茶叶沫,闻着清甜茶香,慢慢品着新春的第一批长在西湖边上的龙井茶。
四爷对这些目光全无所觉,老父亲给年羹尧升官儿是年羹尧有这个能力,和他有关也无关。他脑袋里是李卫写来的,有关于年羹尧越发“阔气”的只言片语。
八爷咬碎了一口钢牙。
胤祉的脸色比八爷的更难看。他因为贪图文人潇洒里头没有穿皮袄子,被冻的被气的脸上白生生的很是脆弱。
无他,他手里没有一个亲信是大臣!而他的四弟本来比他还惨,都被流放年了,结果一下子蹦出来两个,封疆大吏年羹尧和九门提督隆科多。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尤其年羹饶曾经在他手底下做翰林,是他白白放手给四弟的!
胤祉极力克制,还是脸色发白,就觉得心口闷得慌喘不过来气。
老父亲您偏心成这样真的成吗?将来不管谁做新帝,就算是四弟亲弟弟的老十四,那也容不下四弟有这么大权利!
这实在是打击太大了!您就这样护着四弟?您就不怕四弟将来兴兵造反做朱棣?
他可算知道老八得知隆科多做九门提督的病重了。
都以为隆科多要一辈子做侍卫了,哪知道一下变成九门提督?比老八辛苦拉拢的佟佳家一大家子其他所有人绑一块儿,都强百倍!
康熙发觉他要站不稳,瞄他一眼:“老,你是不是不舒服?先回去休息?”
我不舒服您老人家不知道?胤祉在心里自嘲地笑,勉强躬身回答:“回汗阿玛,儿臣只是太过高兴了,儿臣没事。”声音有气无力的,透着哭意。
康熙状似没有发觉地点头,目光扫向群臣:“都先说说,四川怎么朝西藏管理?”
群臣一个激灵,顾不得同情爷或者同情自个儿,萧永藻冲第一个:“启奏皇上,臣认为,四川无法管理西藏,”笑话,要把那么大的西藏划给四川,那年羹尧还不蹦跶上天?“臣建议,西藏还是西藏,但是将西藏和四川挨着的里塘、巴塘,划给四川。另外将西藏和甘肃挨着的地方,划给甘肃,减轻西藏王的管理压力。”
“嗯……”康熙颇为动容,这也是一个好办法。
明明是要分化西藏,偏偏说的这样好心。阿灵阿看一眼萧永藻,站出来道:“启奏皇上,臣认为,四川内部也要严加约束。臣听闻,四川土司们很多都和西藏往来颇多。”
“嗯……”康熙还是点头,这也是应该的。
张廷玉站出来:“四川情况和内陆大不同,然民心是一样的肉长的。臣以为,还是以招抚为主。”
“嗯……”康熙摸着保养得宜的白胡子,陷入思考。
就在康熙要决定的时候,猛不丁,四爷站出来,朗声道:“汗阿玛,儿子认为,松潘诸路军事重要,可令年羹尧毋率兵出边,檄法喇进师。法喇率副将岳钟琪抚定里塘、巴塘。”
“另,儿子认为,既然年羹饶是四川总督,更要做好巡抚的职务。当下除了战事,还有一件事要紧,就是民生。四川民众尽量不为战事所扰,孩子们进学,农户种地,照常进行。”四爷一番畅谈,快速清晰有力。“至于土司们……儿子也听说,四川土司们经常混战,和西藏、青海方面往来密切。四川是大清国的一部分,其民生方面要跟上大清国的变化。儿臣认为,可开始改土归流试点!派京官前去四川。协助年羹尧。”
!!!
众人被四爷的话惊呆了。
康熙被吓得差点从龙椅上跳起来。
“改土归流?”康熙不敢置信,老四要在这个时候整治四川!
“改土归流。”四爷腰杆挺直,直视康熙。一向惫懒的眼睛里,浮现一抹严肃。“整个四川一下子全部实行不现实,可先找几个州县做试点。新收复的地方便是一个好的开始!”
乱世用重典。正好新收复的地方是建立新秩序的开始。直接就改土归流吧。
“儿子推荐都察院鄂尔泰。”四爷一眨眼,一副光明正大举贤不避亲的大义模样。
咳咳咳!
又是一阵阴风吹进来,冷飕飕的冻死个人。胤祉的身体摇摇欲坠。
不光康熙咳嗽。
大臣们都惊得咳嗽。
四爷您真是好样的!
四爷一脸无辜。
康熙便秘脸瞪眼老四: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心被群殴。
四川土司们闹腾可以理解,大臣们先闹起来?四爷是真无辜,俊脸上的表情忒是乖巧:“汗阿玛,大臣们可是冷了?要不要关上大殿的门还有窗户?儿子今天穿的暖和得紧,开春天冷得很,大臣们也要多穿衣服。”
康熙一噎。
大臣们瞅着父子两个的眉眼官司,真要哭出来了。
年羹尧是四川总督了。李卫是成都知府了。您还要派耿直刻薄的鄂尔泰去四川?!四川哪里得罪您老人家了?!您下一步是不是就是云贵啊?啊!
说实话,就是康熙都有点同情四川的土司们和士绅们,还有满朝大臣们。
——江南和山东河南等地土地清查,这些人都转到云贵四川大量买地,导致四川土地价格一直上涨。这一旦四川也土地清查?!四川士绅大族出身的吏部尚书张鹏翮第一个忍不住了,站出来哭诉道:“皇上,这可使不得啊。四爷,改土归流乃是天大的事情。四川情况特殊,和云南贵州一样,无法和内地一样治理。”话音落老泪纵横:我有生之年,难道要自己清查自己家的土地?
紧跟着就是王鸿绪:“皇上,四川确实不能动啊。四川关系到青海西藏,甚至云贵安全,四川一动,万一引发乱子,云贵也乱起来,可怎么办?”
你一言我一语的,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伤心的,反正都涕泪浪流喷嚏连连的,格外要人心软动容。
康熙安静地听着。
胤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恍然未觉。
八爷脑袋里轰隆隆的打着惊天大雷,震惊到无法思考:改土归流!混账雍正现在就要鄂尔泰去四川改土归流!
其余的皇子们都保持沉默,莫名的有点儿看热闹之开心感:
皇子们家里的土地都清查一遍了整顿一遍了,你们比皇子们还高贵?当初你们看我们笑话的时候的态度那?有本事拿出来!哼!
四爷转脸看向哭嚎的大臣们,笑眯眯的,一脸正直诚恳的小样儿:
“爷知道四川情况特殊。几千年来都是各部落土司世袭治理。这只是试点嘛。能做到哪一步到哪一步。目前还是打仗为主。爷只是关心战争地方的孩子们和农户们。”一转脸,看向康熙乐得眉眼弯弯。
“年羹尧主要精力还是配合打仗,鄂尔泰为官资历轻,改土归流也没有经验,就真当是试一试吧,汗阿玛。儿子相信,大臣们都是明事理忧国忧民的,一定会支持儿子的。”
康熙差点骂出来你个臭小子!
大臣们默默地哭泣,四爷一顶忧国忧民的大帽子扣下来,敢说我在四川买地不交税吗?敢吗?四爷你个活阎王!连四川也不放过,你这是要逼着我们去日本朝鲜买地啊你啊!
蓦然爷胤祉也不知道那股子勇气,猛地出列:“启奏汗阿玛,儿臣认为,四弟的提议过于大胆。万一逼着四川土司们造反,云贵土司们跟着造反,将酿成大祸。”
胤祉人生第一次反驳四弟。
说完这句话,嘴巴里一股浓浓的鲜血铁锈味,身体摇晃着差点站不稳,心跳加速,呼吸都好像要停止了。
站在他身后的四爷一把扶住了,见他面色潮红,脸上大冒虚汗,心跳快的自己都能听见了,很是担忧地蹙眉:“哥,你真的不要去休息?”抬头看向康熙:“汗阿玛,哥需要休息。”
“我不去休息!”胤祉大喝一声,脸的白一张。又是一阵更大的阴风刮进来,有人打着“喷嚏”煞是响亮,四爷赶紧用身体给胤祉挡着。
康熙皱眉吩咐:“关上大殿门,窗户不要关。”
“吱呀吱呀”厚重的红木大门关上,胤祉感受到四弟的关心,双手扶着他的有力支撑,一颗心乱成乱麻。
凭什么汗阿玛就是宠着你!凭什么汗阿玛都给你打算!凭什么我们费尽心力争来争去担心小命担心未来你什么也不争就有了!胤祉紧紧地咬着嘴唇,咬得嘴唇出血,他吼不出来,他只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这要他蓦然心生一股子颓败的无力感,眼前一阵阵发黑,清秀的脸汗珠子滚滚。康熙眉心一皱猛地站起来:“快去请太医。”四爷和身边的兄弟们也顾不得其他,赶紧的一起抬着他去乾清宫后头暖阁里休息。
胤祉晕了,这场临时会议结束。
暖阁里很是温暖。群臣围在暖阁里,看着太医诊脉。其他兄弟们也都望在床边,都不了解哥怎么突然晕倒了。
四爷隐约猜到是年羹尧升任总督,哥情绪开始变化。心里一叹。
八爷最能理解哥的心情。
——重生一世,有了心力多思考,他才发觉老父亲对混账四哥的偏心,老父亲这是从多久就开始给混账四哥布局那?!一废太子之前?两辈子!他们所有兄弟其实不是输给混账四哥,而是输给偏心的老父亲吗!
上辈子哥在四哥登基后那么倔强,非要顶着四哥的雷点蹦跶气得四哥罚他去守墓,也实在是伤透了心吧。
康熙自始至终,选择都在他的二子和四子身上,压根没有其他儿子们的份儿。八爷眼皮颤抖克制着眼泪不流出来,也不知怎么的,又犯了性子,我干嘛要忍着,我就要哭出来。带泪的目光看向爷胤祉。
目前兄弟们,文武大臣,都以为汗阿玛是担心四哥作为孤王,得罪了太多人,还有实权,将来新帝容不下,给他一定的自保之力。可就算这样,也要哥无法接受了。凭什么从小到大汗阿玛您就顾着四哥?四哥怎么闯祸您都给兜着?四哥怎么闹腾您都帮着?
凭什么您连新帝是谁都不确定,却什么都给四哥打算好了?
八爷听着太医摇头晃脑地说着诊断结果,康熙焦急地询问,望着床上被太医们围绕的哥,哥脸上露出来的感动之色,不由地苦涩一笑。
如果哥知道汗阿玛已经决定四哥就是新帝,不知道该什么滋味儿?转头看一眼四哥,四哥站在最靠近床的位置,目光关心地望着哥,嘴里越发苦涩的黄连一般。
哥四哥到底是有兄弟情义的。上辈子,是哥,第一个跪拜四哥做皇帝。四哥后面再气哥,到底是没有下狠手处罚他。而大哥、二哥、哥、四哥之间再怎么闹腾,也是他们这些年幼弟弟插入不进去的世界。
所以我担心什么那?我先顾着好我自己。
可是尽管八爷这样自觉想通了,却是心里还是不甘心的。晚上八爷睡不着,爬梯子过来找四哥,准备和四哥发发牢骚,却得知混账四哥不在府邸,金常明说,他哥回去后发疯发烧地喊着“四弟……四弟……”福晋派人来给请走了。
八爷:“……”
还以为这辈子哥有变化了,能在混账四哥面前硬气起来,这才到哪里,他就开始受伤地闹腾了。幸亏这辈子老十的母亲还活着,最近皇家没有丧礼。
八爷也没回去,干脆要金常明收拾收拾,在四哥的书房囫囵睡着了。
诚亲王府里,四爷在爷府上,前书房,六盏硕大的石油蜡烛燃烧,四爷正在和爷对盘坐炕上喝酒,炕桌上一个小火锅炖着,加四碟子小菜,两边陈梦雷、谢济世和陆生楠几个人吟诗作赋地陪着。
酒过巡菜过五味,脸上都带着一点红晕,胤祉用了一口五香花生米,低着头,百无聊赖地问:“真要鄂尔泰去四川?”
“去。”四爷看他一眼,放下手里的筷子,纳闷道:“哥你找弟弟来,就问这个?”
胤祉还是没有抬头,嘴里咀嚼花生米咽下,似乎是无助可怜地问:“还记得那一年,你在山庄,我和大哥去找你,和你说的话吗?”
四爷翻着记忆,好不容易从记忆角落里扒拉出来,大哥和哥找到他,各自承诺他们若做皇帝,将来封他亲王等等话语。
“……弟弟记得。哥有话请讲。”
胤祉动动嘴巴,他想说什么来着,可他如今难以启齿。
他可算明白了,太子当初因为皇父封他们王位一直不舒坦的心情。
如今四弟已经是亲王了,实权比自己还大,将来就算自己做皇帝,还能怎么封赏四弟?
胤祉一抬头,略显苍白的脸扯出来一抹勉强的笑儿,看着四弟的眼睛问:“现在十四弟的势头越发大了,如果他和老八联手,有老八帮助,可能我们这些年长哥哥们,都要退后一步。四弟你说,我们要不要,找一个机会,做回来郡王吧。太子是一个火山座儿,亲王,也是一个火山座儿。”
四爷真心惊讶:“哥,何以出此言?”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两个呀,现在都是前浪拍死后浪的后浪了。”话音落,胤祉眼里真有几分自嘲。“这次代表汗阿玛去西藏的人,除了十四弟,还有谁?你看我和你有机会吗?”
“哥想去西藏?”四爷一乐。胤祉的贴身小厮端着一个托盘进来,里面是两碟子新鲜水果。四爷用银叉子叉一片香蕉用着,胤祉拿过来一个橘子慢慢剥着。
四爷随意聊天的语气:“哥,虽然弟弟也想出去边境看看孩子们,可这只是去主持坐床仪式,我们以前,不也经常代表汗阿玛去孔府祭祀,去天坛祭祀?”
“以前是以前,现在大不一样了。以前皇子们出门办差,老父亲很痛快地给我们权利,我们安心办差,也从来不想着捞什么私人好处。如今呀,……”老父亲防备着儿子们,儿子们的心思也不单纯了。胤祉摇摇头,送一瓣儿橘子进嘴巴,堵着了后面的话。
四爷不认同地摇头。
“我看,还是和以前一样。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胤祉剥橘子的动作一顿,人愣愣地看着他。
周围的几个文人都因为这句话惊讶,四爷已经有了这份平淡的修为心态?
四爷意识到他们为什么震惊,微微一笑:“可能是我,经历事情过吧。”
这倒,也是。
陈梦雷感佩道:“虽然吾等痴长一二十年,可是我们年轻的时候,就听着四爷的传奇故事。老臣这两年,方渐渐有点体会,人生后半段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爱恨情仇功名利禄俱是大梦一场啊。梦醒了,人生也到头了。”
胤祉心头一震,似有所悟,似有所觉。
四弟的人生,已经活到这个程度了,将来不管如何,也是不枉一生为人为大清皇子了。他自己那?
“我这四十年,是不是白活了?”胤祉受到的打击更大了,白天是因为康熙,此刻是因为自己的过去。
“哪有什么白活?”四爷真心实意地劝说:“人活着,所有的过往都是最好的安排,该遇见的终会遇见,该别离的终会别离,该发生的发生。每个人的过去都是独一无二的精彩。”
胤祉夹了一筷子锅里翻滚的羊肉片,随意蘸着一份酱料送进嘴巴咽下,辣的他眼泪都出来,原来他没有注意蘸着的是辣酱。擦擦眼泪苦笑一下:“并没有被你安慰到,更受伤了。闭眼回忆过去,我只编写了几本书,还做过什么?”
“哥还曾经跟去打仗,还在南巡的时候抄家贪污大臣,操办八旗学院……做一个好儿子,好夫婿,好父亲……”四爷一样样地数着,满是赞赏。
胤祉的苦笑变成哭笑不得:“做一个好儿子,好夫婿,好父亲……不是应该的吗?这也值得夸奖?”
“怎么不值得?世人都说‘男主外女主内’,其实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功名利禄都是一半努力一半机遇,随缘分。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好儿郎一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经营好一个家庭,养育好儿女。”
“乱说一气。”胤祉摇头失笑,但是心情无端地变好起来,略八卦地说道:“你不知道,你去南海那年,陈廷敬家里的小妾和他儿子的事情,事发了。要不他能一下子病重了。这事呀,我们这一圈的人有耳闻。陈廷敬给气病了,身体就是那一年气坏的。那照你这样说,这还是他的责任,没有管理好一个家,没有教育好孩子?”
四爷睁大眼睛,叹息道:“虽然很是不雅,但这样的家庭伦理闹剧家家户户都有,也算是人之常情之一。……礼法规矩只能管住想被管住的人,对于其他人,不要强求谁都是道德模范。”四爷眼里含笑,一片安然:“放过自己,也放过其他人。”
“四爷这话,老臣不大明白。”陈梦雷放下酒杯皱眉道:“如今一些年轻人反抗理学,甚至不明所以地跟风,为了反抗礼法而反抗礼法,女子不裹脚,男子不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妻,眼见道德沦丧世风日下,这难道也要放过?”
“这呀,是年轻人的想法,我认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这没有什么对错。若我们回到千年前,和大唐女子说裹脚,和汉朝女子说不许改嫁,和夏商周女子说《诗经》都是不对的,男女年轻人一起在河边唱情歌是不对的,你想想,她们会怎么想?再说男子,如果爷到了汉朝,告诉汉武帝,你生母是改嫁的,不守妇道,他会怎么想?到了隋朝和隋炀帝说,明清已经实行八股考试了,他为了推行寒门科举被推翻了皇位,被各大世家钳制,修条运河被骂惨,如果知道元朝修建了贯通南北的京杭大运河,明朝的危机不是高丽而是倭寇和缅甸,大清如今开始海运了,统一关内外了,嘿!……”四爷笑眯眯地娓娓道来,畅谈古今神采飞扬。
“人都说黄粱一梦,我们要是有一梦回到夏商周汉唐,我们可要闭紧了嘴巴,可不能暴露这些免得被当成妖怪烧死。”
众人本来都在思考他的话,听到这里不由地喷笑出来。
陆生楠一代理学大家,摸着白胡子苦笑摇头:“听四爷一言,真是胜读一辈子的书。老臣一辈子以理学为荣,克己律人,……其实,理学又哪里是天生就有的那?巫祝、神明、春秋百家、道家、佛家、儒教、理学、心学……都是从无到有,也可能下一代年轻人中出来一些思想家,再出来一个代替理学和心学的思想……”
摇摇头,还是无法接受无法想象的样子,却是不再全力反对。
在座的人都沉默,胤祉按着眉心:“我坐不住了,失礼歪一歪。”动一动身体,歪着身体靠墙,抱着一个抱枕在怀里,人还是有点恍惚。谢济世是广西人,虽然也是正经科举儒家子弟,但他成长的地方并不以女子小脚为美:
“顾炎武先生生前曾经说,他去到广西最山里的村子,云南贵州……那些语言不一样,习俗不一样,孩子随母姓,女子背着孩子在地里浇水播种收割,男女走婚……也是华夏文化之一。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如今到这个岁数,方是看开了,天底下不光只有儒家才是文化。”
在座的人俱是惊讶。
他们的眼里,那都是野蛮不开化。
四爷道:“存在就是合理。对于不同地方民众的不同习俗生活方式,我们要尊重且包容。”
胤祉无力地摆摆手:“这要什么包容?等他们走出来大山,他们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文明了。”
“哎哥这话说到点上了。就因为他们生活在大山里,他们选择了最合适大山生活的方式,这就是文明。山外的人站在山外,和他们交流沟通,帮助开山修路,但不能说他们不文明没有文化。”
胤祉一噎,却又气得没有力气反驳,看向陈梦雷等人。
哪知道谢济世一脸似有所悟地出神。陈梦雷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却道:“这几年老臣几次听说,有欧洲女子在大清沿海城市逛街,因为穿的衣服暴露了胳膊大脖子被人追着骂,欧洲人说我们不许女子暴露是野蛮,我们说他们露胳膊大脖子是野蛮,……”
陈梦雷端起来镀金珐琅缠枝莲酒壶,给在座的人依次满上酒:“我们有我们的文化优越感,他们有他们的文化优越感。所有只捧自己批判别人的,都是过度情绪化。”
胤祉气得给他一个白眼。四爷笑着举杯,和众人都碰一下:“哥,人生就是大梦一场。别想那么多。你看孩子们都能去打仗了,我们呀,可以开始准备养老了。”
噗嗤,胤祉真的笑了出来。
“我准备养老差不多,你呀,你对镜子看你这张俊脸,有十岁吗?”
四爷大方地笑,示意陈梦雷再倒酒:“承蒙哥夸奖,弟弟专敬哥一杯。”
“你个小无赖。”胤祉坐直身体跟着开心地举杯共饮,其余几人也放下话题,一脸笑儿浑身轻松继续投壶吟诗地拼酒。
这一晚上四爷喝醉了,很晚回来爬上床发现老八也在,只是一笑。
第二天早朝再次议事,没想到是一直中立的容若法喀等人站出来同意整顿四川民生,理由是四川如今落后内地,关外都开始办学建造作坊了,四川却一直没有动静。
康熙于是同意派鄂尔泰去四川,没有用“改土归流”的名义,只说协助年羹尧管理四川,整顿民生。
四爷摸摸鼻子在老父亲的瞪眼下,没有再强求。
大臣们有的松了一口气,有的真开始担心了:四爷说出来的话,是这样好糊弄的吗?这次皇上不答应,照皇上宠着四爷的样子保不齐下次就答应了呀。
可是我们能怎么办呀。爷胤祉病着在府邸休养今天没来,其他皇子们都不说话。墙上自鸣钟的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走着。朝臣们肚子里琢磨真要派人去朝鲜日本买地,嘴巴上赶紧地争斗派哪一位有资格的皇子主持仪式,这可是代表皇上出巡西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