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就在这样的静谧和虫鸣中度过。胤祚在天明时分醒来,他的神色苍白,一点笑容仿佛是尘埃里开出来的花朵,沾染着风霜,又备受呵护地开着,轻轻道:“四哥,弟弟昨天来之前,都安排好了,……”
四爷睡梦中伸手拍拍他的胳膊:“你要不睡,起来领着孩子们去练功读书。”
胤祚的笑容实在微弱,却又阳光雨露一般地带着红润:“四哥不要弟弟去办,四哥要怎么办那?”
四爷困倦道:“不要想这些。不睡就快起来。”在被子踢他一脚。
胤祚顽皮地笑一笑:“我马上起来。”
四爷忍着困意,温声道:“嗯。前几天给你四嫂她们调的香很好,你看看解暑不。”
眼见胤祚起床,四爷睡意轻一点儿,拢着薄被,姿态放松地躺着睡回笼觉。苏培盛瞅着六爷一身练功服饰离开的身影,揉了揉眼瞅着小厮们各自在院子里干活有条理,自己拿着拂尘打扫窗棂小榻香炉,等四爷一觉醒来,迷糊地睁眼,他端着一杯漱口水上前,小声道:“爷给六爷操心那。”他局促地搓着手,脸色古怪万分,“爷方才觉着了吗?六爷仿佛很开心呢。”
四爷忙按住他的手,低声嘱咐道:“昨晚的事不要再提,免得六弟害羞。”
苏培盛微微红了眼圈,六爷打小儿就习惯利用爷的心软,折腾自己要爷关注。这么大了还是一团孩子气。遂低声道:“爷,我看六爷昨晚上的表情不同以往,只怕六爷还要闹着南下。”
四爷半坐起来,接过来漱口杯漱口,清晨的阳光明亮照耀的一粒粒灰尘清晰可见,他怅然想起的,是胤祚昨夜离开时哀戚而决绝的面容,胤祚的“抱负”又是什么呢?胤祚的心事从来没有说过,也不会轻易提起,各人都有各人的心事啊!
胤祚陪着孩子们练功读书,其实是孩子们照顾他,等四哥起来,一起用早膳,也见到了如今四九城传说中,四哥给四嫂特制的香。弘晖领着弟弟们制作的香珠,不禁失笑。
他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对于别人来说很热的夏日太阳,对于他来说正好。接过来小厮托盘里的一串香珠戴在手腕上,体会一会儿,钦佩道:
“怪道世人都说,闷热潮湿的暑天开始了,这样的天气恰恰是品香消暑的好时节,最合时令的香当属备受当今雍亲王青睐的避暑香珠了。”
“六叔,阿玛就是宠着额涅呀。”弘曦慢悠悠的说着小大人的话,胤祚抬眼一瞧,他刚睡醒一觉的小样儿的迷瞪眼,身上一件大红鲤鱼的薄薄的可以看见肚子眼儿的长袍子,斜靠在玫瑰花丛中的长椅上,藕节一般的白胖胳膊上一串香珠搭在美人靠上,好奇地盯着自己的虎头鞋上的水晶,那懒的不成样子。
胤祚一挑秀气的眉:“小八呀,你怎么这么懒呀?从实招来,是不是逃课出来的?”
弘曦揉揉眼睛,三四岁孩子肉窝窝的小胖手软乎乎的可爱,说话很有模样儿:“那老师讲课没有趣儿,不稀罕听。六叔,你看我鞋子上的水晶好看吗?六叔,我就是要懒着,这就是我的福气呀。皇祖母说,当年阿玛也这么懒着。”
“水晶好看,和我们小八一样好看。你皇祖母和你说你阿玛懒?绝对不可能。”胤祚失笑,起身坐到他头上一侧,伸手捏捏他挺直的鼻子。“六叔最聪明了。”弘曦一头滚到六叔怀里,脑袋在六叔身上蹭蹭,欢笑着:“六叔,是九姑姑听皇祖母说的,九姑姑夸弘曦的。六叔,您来找阿玛,是不是有事情呀?”
“六叔呀,就是不告诉你呀。你来猜一猜。猜对了,六叔送你一件宠物。”
弘曦滚圆的大眼睛亮亮的:“六叔,祖母说你喜欢养蚂蚁,六叔,我也要。”
“你喜欢蚂蚁?”胤祚不可思议:“小八,就你懒成这样子能养蚂蚁?”
弘曦鼓着胖脸不服气:“六叔,就因为我懒,我才要养蚂蚁啊。蚂蚁勤快啊。”
胤祚人生第一次,无言以对。
一朵红色的花瓣儿落在他的胖脸上,胤祚瞅着小胖孩子理直气壮犯懒的模样,无声地笑。一只小白猫儿迈着优雅的猫步走来,敏捷地跳到弘曦身上,弘曦立即亲近地抱着他亲亲啾啾,猫儿也是懒洋洋的,在他身上翻着白肚皮,他就给猫儿不紧不慢地挠着。这会子倒是勤快了。
胤祚捏捏猫儿毛茸茸的黑色小爪子,一眯眼,问:“养猫儿多好?”
“猫儿是伙伴,家人。”弘曦对六叔做小鬼脸,那鬼脸,也是懒的。
胤祚不由地笑了出来。
“八阿哥!八阿哥!”远远的,有两道年轻女子的呼声传来,越来越近。胤祚抬头一看,两个身穿绿色旗袍的大丫鬟,一个是四哥南下带回来的阿娇,一个没在四嫂跟前见过,都是年轻貌美的,再一看,身边的两个小厮都低头红了脸,不由地一乐。
只见弘曦一骨碌爬起来,抱着猫儿尊重懒懒地唤道:“阿娇,冬梅。”这是对长辈身边的丫鬟才有的态度。
两个绿色旗袍的丫鬟一前一后走近来,见到六爷和小厮们也在,忙福身行礼:“给六爷请安。给八阿哥请安。”
胤祚点点头:“嗯。起来。叫弘曦去读书?”
“正是。”冬梅回答。府里规矩严格,年轻爷们、年轻的丫鬟一处最是要注意,两个丫鬟起身了也都不敢抬头。冬梅恭敬道:“侧福晋点名没有看到八阿哥,要我们来找。”
“不要!”弘曦脑袋一扭,抱着猫儿窝到六叔怀里哼哼:“六叔,我不要听那王老头上课。”
胤祚护着小侄子咳嗽一声,问道:“是不是王老师的课结束了?这节课是哪一个老师?”
冬梅:“是江先生。”
弘曦的胖脸动一动。
胤祚揉揉他毛茸茸的桃心头:“起来,去上课。”弘曦动一动哼一哼。真真是孩子。胤祚笑道:“你再不去,你年额涅要亲自来抓你了哦。”
弘曦果然害怕了。年额涅还是很严格的。
“知道了。我去上课。六叔,等侄儿下课再来陪你哦。”
“好快去。”胤祚一巴掌拍在他圆滚滚的胖小屁股上。
“嗷”的一嗓子,弘曦双手松开猫儿,护着自己的屁股,一骨碌坐起来,迷瞪眼问两个丫鬟:“真的是江老师?”
“真的。弘曦阿哥。”
“好吧我就去听一听。”弘曦拖着小尾音,弯着胖腰抱着闹脾气喵喵叫的胖猫儿,胖墩墩地慢吞吞地迈着八字步,跟着两个丫鬟走了,口中还振振有词:“不许骗我去上课哦,骗我的话,我要打人的哦。”
冬梅告饶:“我的八爷哎,今天的课程表昨天就发下去了,哪来的骗你?”
“哼哼”弘曦仰着小脑袋,又问:“阿娇,我要学你的武功。”
“阿哥爷,学武功好。但奴婢的武功不适合您练习……”
“八弟!”一声嫩嫩的爆喝,紧跟着;“我就知道你逃学!”弘昕冲过来一把拧住八弟的元宝耳朵。“七哥!七哥!”弘曦歪着脑袋忙讨饶。“我马上去上课。我乖呀。”“年额涅要丫鬟姐姐来找你,还给你打掩护,哼!七哥我可是孙悟空的火眼金睛!”
弘昕松了拧耳朵的手,抱着胖猫放到肩膀上,牵着弟弟的手,温和着胖脸学阿玛教导他们的样子:“阿玛说王老师有大学问,你认真听就会喜欢……”
接下去的谈话,胤祚就听不到了。他坐在长椅上靠着美人靠,看着弘曦走路和四哥一模一样的懒样子,无声地笑。
等到他们拐弯看不见身影了,胤祚摸着下巴不由地琢磨着,四哥的这些孩子,都教养的好,都是小机灵鬼儿。也幸亏他们跟着弘晖和弘时长大,年长的带着年幼的,一个照顾一个,对哥哥姐姐们都有尊重和佩服,一家尊长爱幼,和和睦睦的。
可人疼的小侄子们,亲阿玛偏疼姐姐妹妹们,可不要当哥哥姐姐的多疼着??摇摇头,胤祚无奈地笑,抬起来手腕看着香珠串儿。弘晖做的,珠子不够圆润,一看就是新手之作。脑海里是前几天弘时拿着珠子给福晋,福晋惊喜地去和闺蜜们显摆儿子的孝顺,弘时“老气横秋”的嘀咕:“阿玛,儿子现在给额涅做香珠,将来给媳妇儿做香珠,儿子任务好多呀。”直接喷笑出来。
胤祚起身,迈着八字步朝四哥书房来,状似随意地问身边的小厮:“这香珠,今年你们四爷还送给谁了?”
小厮李子红讨巧地笑:“爷,奴才刚打听出来。皇上和皇太后、娘娘们宗室老王爷们老福晋们那里都送去了,几位爷家里都送去了,几个衙门也来人要,也送去了一些。”
“……嗯?”胤祚纳闷儿,“几个衙门也来要?”
“爷,实在是夏天太热了,香珠效果好。而且,雍亲王府出来的,更是多大的体面和荣耀?”
胤祚一眯眼。
香珠,顾名思义,用香粉调和制作的珠子。香串成可佩带把玩的芳香妙物,历来为人们所喜爱。“香珠出交趾,以泥香捏成小巴豆状,琉璃珠间之,彩丝贯之,作道人数珠,……人好带之。”
对于爱香人士来说,暑天佩戴一串避暑香珠,阵阵清香,古意盎然,祛属醒神,身心安畅。《禁中纳凉》一节中就曾记载南宋时,皇室如何悬挂香珠读过夏天的悠闲情景:
“架子两旁,各设金盆数十架,积雪如山;纱厨后先皆悬挂伽兰木、真腊龙涎等香珠百斛;蔗浆金碗,珍果玉壶,初不知人间有尘暑也。”
而康熙是喜欢顺从季节的人,该热就热。更认为亲近田园方是正道,最喜欢天然避暑胜地。但是一般人哪有他的条件专门去避暑?于是,雍亲王专门为了四福晋,发明了一种香气,也是避暑神器——避暑香珠,已经成为四九城乃至全大清大户人家里不可替代的避暑佳品。
“怪道人说闻香识人?”胤祚自言自语。随着行走的动作,微风拂面,香珠的醇和香气时刻缭绕五感。香幽,香雅。抬手腕瞄一眼,闻一闻,别看这一串丑丑黑黢黢的其貌不扬,闻起来却是清凉怡人,回味有一丝丝甜韵,留香清雅。不经意间嗅到一丝凉意,身心舒畅。
他一脸开心的笑儿,一身香气地来到书房外间,发现他四哥正坐在竹林边,品评桌上的几瓶葡萄酒,一副要喝舍不得喝的模样,都没看见他进来。
“开这一瓶吧?这一瓶胤禵喜欢。还是开这一瓶,胤祥喜欢,……”
胤祚听着他四哥的自言自语,乐了。
“四哥,你要喜欢,都喝了。”
四爷一抬头,看见他,微微蹙眉地看着自己的面前的酒:“西洋这些年送来许多葡萄酒。四哥最喜欢其中的三种:桃仁葡萄药酒、肉桂葡萄药酒、罗斯玛丽诺葡萄药酒。可惜,路易十四国王说,这酒他那里也没有了,酿酒要看天气年份讲究机缘,今年法兰西送来的葡萄酒,就没有这个味道了。”
胤祚也早发现四哥其实很喜欢喝酒,尤其爱品美酒和收藏美酒,酿酒,当下瞅着桌上的三瓶酒,眉眼弯弯地笑:“老十三和老十四要来?就开这瓶罗斯玛丽诺葡萄药酒,他们喜欢不喜欢不管,弟弟喜欢。”
“好!”四爷不纠结了,命令苏培盛:“将剩下两瓶拿回去酒窖。”
“再搬来一张四哥设计的小香几。”胤祚扬声。
四爷乐了:“一张小香几,胤禵也喜欢?”看向犹豫的苏培盛:“去吧。搬来剔红的那张。”
“嗻!”苏培盛行礼跑了。
胤祚坐到四哥对面,眉眼弯弯地笑:“是要老十四去办?我早该想到的,四哥领着老十四南下出海,他却又进了兵部跟着老八越陷越深,还是要管一管——只是四哥怎么要十四弟答应?”
四爷瞅着大琴拿来的白玉酒杯,摇头又点头:“换一套肚子大杯口微微收拢的玻璃杯,看厨房的夹心小饼做好了没?再去要厨房做一份冰淇淋,不要给你们小主子们知道。你认为,他自己南下,可行?”
“嗯……我跟着?”胤祚笑开了,好似一朵清晨沾着露珠的玫瑰花迎着太阳,“四哥,原来你是这个主意。四哥,今天还做冰淇淋?上次欧洲使团来大清,送的路易十四国王定制冰淇淋小桶,我还没用过。”
“夹心饼专门给你做的,冰淇淋你不能吃。且看看十四弟怎么说。这事情还没问过汗阿玛。”四爷瞧着大琴开酒醒酒,很是谦虚。“老十四长大了,能力也高,比我们那时候强多了。我还打算,要他带着十六弟和十七弟,都去见识见识。”
胤祚:“……”“谢谢四哥。我府上的厨子做的夹心饼就是差点儿味道。”胤祚拎起来玻璃酒壶,给四哥倒酒,眉眼笑着,在心里念着阿弥陀佛——老十四。你四哥要使唤你,你自求多福。
是午后晚膳刚过,胤祥打马来了。来到书房见到冰淇淋就要吃,被四爷一瞪眼,只得先去洗漱净手,用了茶和奶汤,和六哥抢了几块夹心饼干,垫了肚子,缓过来这股热气,才能吃一口冰淇淋。
“四哥府上的厨子就是勤快,我府里的一套用具至今没有用过。”胤祥用玲珑优雅的雕玫瑰花小银勺子挖一口,味蕾瞬间舒爽,眼睛亮亮的看着四哥:“四哥,这冰淇淋比我在理藩院用的,还软和适口。”
“法兰西的手艺不够好,做的不够绵软,硬的好似冰块。”胤祚瞥他一眼。胤祥立即嚷嚷:“六哥你怎么知道?你偷吃了?”气得胤祚直接给他一个响亮的脑崩儿:“我没吃过,还没见过?”
胤祥嘿嘿笑。
路易国王送来的塞弗尔高足冰淇淋桶,细致繁复精致到要人眼花缭乱,那什么巴洛克风格,还和食盒一样分三层,用的时候上层放冰块降温,中层是冰淇淋,下层还是冰块。降温措施完美。胤祥瞅着这登峰造极的享受小桶,直乐:“老路易的享受出了名了,我听说那凡尔赛宫经常宴请,大家富户花一万两银子就能进去和国王用餐,变相地收税。”
“不光是挖出来新贵族手里的金子银子,更是拉拢老贵族们老实地在凡尔赛宫享受,不要对他的统治指手画脚。”胤祚摇摇头。“可惜世人只知道老路易的奢靡。”
胤祚把玩手里的一个边缘钝圆的巴洛克风格银叉子,眯了眯眼:“他自己喜欢直接用手吃东西,也禁止王子公主们使用叉子,还是被刺杀了。于是他规定,磨削凡尔赛宫所有餐桌上使用的刀叉尖,以防它们被作为武器。这就是优雅的由来。”
“嘿。他奢靡也是事实。”胤祥享受地用着冰淇淋,“人家赵匡胤是杯酒释兵权,他是天天宴会释兵权。花钱流水一般。好吧好吧,他优雅也是事实,这么大年纪还能登台跳芭蕾。我看十哥玩艺术这么多年,气质也变的优雅了。”
“这样一说,也有道理。”胤祚看向一边品酒的四哥,“恍然大悟”:“四哥,这么一说,你这也是享受了。碗碟茶杯酒杯、放香片的香炉、香笼、香球……都是自己设计的。工部的瓷器画作衣服,这两年大量出口,西洋人都对东方的留白艺术叹为天工。猫猫狗狗的小衣服,这几年都订单多了起来,都说四哥设计的好看。”
四爷:“……”
咳咳咳,胤祥瞅着四哥无辜的模样没忍住,要笑嘴里有冰淇淋,不笑忍不住,等他憋笑地咽下去,放声大笑。
“四哥,你这也是和路易国王,异曲同工了。怪不得路易国王上个月来信说,四哥奸诈,他好不容易从贵族们手里收上来的税赋,花给大清国越来越多。哈哈哈哈哈。”
四爷的小眼神宛若冬天森林里的小鹿纯真,一摊手:“我和他说,鼠疫过去了,能洗澡了,他就是要一年洗一次。每年进口大清国的香水是最大的开支。”
哈哈哈哈!
胤祥太乐了。
“我进了户部才知道,四哥这些年,通过床、瓷器、怀表等等,要大户人家使劲地掏银子。昨天的地方邸报上还有人说,大清的大户人家都认为,他们一个夏天的花费都花给工部了,即使工部出来的香珠不如雍亲王府的,还是一进店铺就被抢光。”
四爷脸一肃:“四哥这是丰富大清人的生活。生活就是要这样五感俱全,耳朵里听着佳音,鼻子里闻着香气,吃的干净,睡的香甜。”
“是是是。”胤祚胤祥一起笑着,不一会儿,胤禄、胤礼也来了。互相行礼重新落座,兄弟两个去简单洗漱了,坐下来用着酸梅汤,一脸止不住的笑儿:“哥哥们说什么这么开心?”
胤祥眉眼含笑,略大声道:“说你们四哥要变成艺术家了,弹琴听雨玩香瓷器样样俱全,偏比别人多能一样儿,自己会设计。”
兄弟两个一听就笑,胤禄笑道:“这话对。我们来的路上在茶楼里喝茶,听到有个读书人掰手指头数数,睡得床是工部的,老父亲还分期付款了;用的香是工部的,今早去店铺抢购的;用的碗碟瓷器是工部的,就是有腔调;家里的哈巴狗儿夏天剃毛了不好看,穿的衣服是工部作坊做的……”
“我在心里暗暗骄傲,都是四哥折腾出来的。”胤禄眼馋地看一眼六哥面前的夹心饼,十三哥碗里的冰淇淋,不舍地看向四哥:“四哥,……”
四爷:“都有。歇一歇,垫垫胃。”
“哎。”
小哥俩兴奋地答应着,跟着四哥吃吃喝喝,说着最近的趣事儿。
是夜幕来临时,老十四先打马而至。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书房院子,一见两个哥哥便打千儿行礼:“弟弟给四哥请安,给六哥请安,给十三哥请安。”
四爷扬手请他起来,又叫苏培盛看茶,一边胤禄和胤礼给他请安,兄弟们重新落座,胤禵第一眼看到四爷面前放香炉的剔红小香几。
“四哥,这就是你上次画图做出来的?”胤禵擦手的时候就忍不住问。
“你喜欢?送给你了。”四爷很大方。
“谢谢四哥。”胤禵银珠子一转:“四哥,这剔红的,只有一张?”
“你要几张?”
“嘿嘿,一张就够了。”胤禵瞄着胤祥,胤祥给他一个大大的大白眼。他还是高兴:一张,我的!没有你的份儿!
“这些年,大清需要的文房四宝和书本等等,国内生产的不够,不少从日本和高丽购买,日本的书房之物也进入大清,有人说这种小几以“倭制”最佳。二尺长、几面上呈现有金片、银片嵌的花鸟树石图案,四足以及两侧的横档则涂以金泥。摆在书斋中,其上安置炉瓶三事,正读的一两件书卷册子,也或者陈列清雅玩物,都显得特有气质。但,都没有四哥的这个玲珑精致呀。”胤禵蹲下来观察这件翘头小香几,摩挲他细腻的木头手感,爱不释手。目光瞄着他十三哥,越发地显摆。
胤祥心里暗笑,品茶的空挡一挑眉,“不甘心”地反驳:“去年我们在江南见到的,吴中本地出品的“朱色小几”,袖珍的仅有一尺宽,甚至有才五六寸的袖珍小物,很是精美。供奉佛像、佛龛,安置小巧古董、香炉,焚香熏室,承托花瓶,以供清玩,甚快眼目,也挺好。”
胤禵还给他一个大白眼:“凡是小几,无不美材精工,务求华贵,但是四哥的这个,小香几的几面只有六七寸的面积,高仅二三寸,几面之下设有抽屉。四个矮腿的中部挖空,几面上的相应位置则开有透眼,由此形成香匙、香箸的插管。几面上仅仅放置一个小香炉,香盒则隐藏在几面下的抽屉里。你可有见过?”说着话,一样样地演示显摆。
“那谁叫我们四哥是个热情十足的业余设计师那,四哥总在琢磨把周围的物品弄出些新巧花样。”胤祥真有点眼馋了,瞅着四哥:“四哥,我也要。”
“四哥只有一个。给我了!”胤禵好似战胜的大将军。
胤祥嫌弃地看他一眼:“我当哥哥的就让你一回。”
“哼!”胤禵志满意得。“四哥给我的,不是你让的,不过我当弟弟的,就让你一回。”
胤祥怒瞪他一眼,猛地起身去抢他的那一份冰淇淋!
胤禵一见,忙去护着:“我的!我的!”
“你有小几了,喝酸梅汤就好了。”
好嘛,哥俩又开始打了。
胤禄和胤礼习惯了,装乖地一个泡茶,一个倒酒。
胤祚微微一笑,隐晦地同情十四弟一眼。
四爷躺在摇椅上,接过来胤礼送上来的酒杯,悠闲地品酒,很有规律地摇着摇椅。
事后胤禵回忆,他心里也是闪过一丝丝“警惕”的。可是四哥送了他一张小香几,还开了平时舍不得喝的葡萄酒,还做了冰淇淋,还拿出来珍藏的狮峰龙井,他真有点飘了。
华灯初上,清风明月、花影重重的,微醺的哥几个在一起说话儿,孩子们在院子里乘凉玩游戏,四爷瞅着可爱的十四弟,微笑道:“四哥和你六哥都是大闲人了,十四弟如今意气风发呀。”
胤禵胸有成竹地一拍胸膛:“弟弟意气风发,就是哥哥们的意气风发。弟弟永远是哥哥们的弟弟。”
四爷端详他:“十四弟这话我就不懂了。”
胤禵眼珠一转,道:“今早派王之鼎来找弟弟虽没有说什么,但弟弟也隐约猜到一些。今日见四哥虽居山庄之远却神清气爽、容光焕发,弟弟就更有数了。”
果然是个小人精!四爷笑意渐深,道:“四哥邀请十四弟来品酒,十四弟此来又是为何呢?”
胤禵道:“弟弟是来恭贺四哥心愿必可达成。”
“十四弟何出此言?”
“弟弟打小儿跟在哥哥们身边,虽然愚笨,但哥哥们想些什么也能揣测几分。当日汗阿玛离开北京西巡,对京城的事情看似不管不问,其实,是要用西部兵马压制江南吧。汗阿玛和四哥配合默契,…”
四爷打断他,微微眯了眼道:“汗阿玛只是看似不管不问?你可别糊弄我们两个远居田园的哥哥。”
“弟弟不敢,”他欠身道:“江南的动作这么大,太子殿下不停地朝江南塞人,汗阿玛也因为各种原因宠着太子殿下。可是就因为江南如今的变故,太子和八哥的人手都为了四哥的目标行动,弟弟方才猜到。”他的目光微微一沉,道:“四哥可知,汗阿玛为什么这两年都在外头游玩?四哥可知道,汗阿玛为什么对京城的动作不管不问?四哥又知道,汗阿玛除了为了太子整顿朝堂,一直以来,还为了谁的事情布局筹谋?”
胤禵的一连串发问,四爷未必不晓得是指谁,然而暗暗忖度:自己在汗阿玛心里,竟有这样的分量么?四爷是不相信的。胤禵这样说,未必没有他的私心在里头讨好。何况这小子进了兵部和官儿们天天混一起打嘴仗,越发做人圆滑。
“若不是疼爱四哥,以汗阿玛的修养、一贯的作风又怎会到西部巡视至今未归?纵然要给太子殿下和八哥机会以此巩固势力,汗阿玛也不致于如此纵容。”胤禵晃着酒杯,看着上好的葡萄酒液挂在杯壁上的痕迹,低眉敛容,“若非四哥一直以来的孤臣举动,汗阿玛又怎么会重用八哥……”
四爷森森打断,齿间迸出的语句清凌如碎冰:“从前的事,不必再提了。”
胤禵微微蹙眉,看向四哥道:“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