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三合一

没几日,陆陆续续有远道而来的蒙古王公们,来觐见康熙,青海、西藏周围的,都来了。康熙正要组织大规模狩猎,北京的消息来了。

恭亲王常宁在西山打猎,从马上摔下来,不治身亡。

顾不得伤心,不顾诸大臣劝阻,康熙用最快的速度回京。

他年纪大了,不能再奔袭了,命全体随扈皇子星夜兼程,先赴京师。

命诸皇子经理其丧,并谕诸皇子每日齐集丧次,至发引后乃止。又给银一万两,命内务府郎中皂保监修坟莹立碑。恭亲王突然去世,康熙都没有见到最后一面,悲痛难以克制,日夜赶路。

更大的不幸接踵而来。

当月二十六日傍晚,裕亲王福全的病情突然恶化。康熙在宫里得闻皇兄病笃,连夜出宫,见到福全最后一面,福全却已经不能说话了。

裕亲王福全于二十六日当晚病逝。二十八日早晨,噩耗传至全天下。

大清国一下失去两位亲王,丧事办完了,康熙病倒了。

民间叔叔、伯父,服丧九个月。虽然公主是君,但康熙还是要七公主和八公主的婚期推迟。

丧事期间,皇太后都临王第举哀。对皇太后来说,福全和常宁虽非亲生,但作为母子,相处几达五十年,彼此也有一定感情。康熙摘除冠缨,哭至枢前,奠毕,仍恸不已。从木兰回来后,不入日常所居的乾清宫,而是来到景仁宫暂居。

当日,大臣们齐集景仁宫门前,奏请康熙仍回乾清宫休息,以便继续去塞外避暑。康熙没有同意,传谕说:“朕但想皇太后过哀,朕心不安耳。侯王殡后,朕再起程。至于居便殿者,非自朕始,乃太祖、太宗之旧典也。尔等不必恳奏。接着他又以“裕亲王乃朕兄长,裕亲王之丧,皇子等理应穿孝,”令宗人府议奏。

宗人府认为只应让与裕亲王“同旗之皇子”穿孝,康熙则不以为然:“裕亲王,朕之亲兄,岂可止令同旗皇子穿孝。”随命皇长子胤禔,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俱穿孝”。除皇太子以外全体年长皇子为死者服孝,仅次于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去世后的服孝规格。

民间老百姓、江南江北的读书人,都说,福全和常宁两个亲王,和康熙是一对皇家兄弟楷模,就是普通老百姓家里,兄弟们一辈子这么和睦的,也不多见。

福全身材魁梧,文武双全,却是一生淡薄,处事谨慎,待人和蔼亲近。他的王府在紫禁城以南。府中东北隅有花园,名“目耕园”。“身耕劳百骸,目耕劳两瞳”“目耕”二字,以农夫耕田比喻勤读不辍。福全为花园择此雅号,体现出其志趣所在。

且他常在目耕园中款待文人、“礼接士大夫”,与学者名流切磋聚首,品酩畅谈。可以肯定,福全也曾多次在府邸接驾,恭迎康熙和皇家侄子们光临。

常宁脾气混不吝,打仗不含糊。也是生性恬静,较少权欲之念。

尤其康熙三十八年以来,战争没有了,该闹的也闹完了,兄弟们都老了,处的都挺好。

已经是酷暑天气,康熙在病中,移居到畅春园。念叨着,当年他写给二哥的诗词“花萼楼前别,已经春夏余。平明挂锦缆,日暮傍樵渔。……留心民事重,隔己信音疏。”也没有去避暑的心思。

又捧着老四给画的,御容与兄、弟并坐桐阴,示同老意也图,看个不停。“丹桂秋香飘碧虚,青桐迎露叶扶疏,愿将花萼楼前老,帝子王孙永结庐。”

皇贵妃领着妃嫔们照顾伤心的皇太后,皇太子领着兄弟们照顾皇上。

康熙歪在榻上,对儿子们说:“当时,常宁还笑话朕,朕46岁,福全47岁,都已向老年迈进。他说他还年轻着。他哪里年轻那?”眼泪又出来。

皇太子拿出来说了上千遍的话,劝着:“汗阿玛,伯父和叔王在天有灵,一定希望您好好的。”

康熙只摇头,目光看着画儿,沉浸在伤心里,无法自拔。

四爷知道老父亲的心结,当年先皇临终前曾将他的长子召来,问他是否愿意执政?长子谦逊,自感年幼,不愿接受……于是先皇又把次子叫来,向他提出同样的问题。次子较有胆气,爽快地回答:他愿意遵照父命,承担社稷重任。这一回答博得了先皇的欢心,遂即将皇位传给了他。

老父亲一辈子,不管怎么猜忌伯父和叔父,也是兄弟和睦,兄友弟恭。甚至称得上感情深厚。他自幼失去父母,唯有太皇太后和两个兄弟是血脉亲人,一下失去两个,如何不伤心?再一琢磨琢磨自己儿子们的争斗,这般痛苦难免的。

兄弟们围着康熙,各自拿出来本事,劝说、讨好老父亲,清溪书屋里,倒也是难得的热闹着。

四爷歪在一边的罗汉床上打瞌睡,皇太后命小宫女送来一份荷叶羹,兄弟们道谢,伺候着康熙用了半碗,自己也用了。

这两场丧事,康熙最伤心,皇子们都瘦了一圈。其中四爷最累。因为恭亲王去世是意外,陵墓还没修好,他领着工部在皇陵和王府之间来回跑,人瘦的,脸上真没有肉了。

用了汤,兄弟们忙着照顾康熙洗漱,他实在动弹不起来,翻个身浑身上下的骨头就“噼里啪啦”地响,困意上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胤祥上前,给他调整枕头,盖上毯子,瞅着他脸上的棱角分明,真心疼他四哥了。

康熙被其他儿子们伺候着,瞧着这兄弟两个的感情,好似看到当年自己和二哥,眼睛湿润,感叹道:“老四瘦下来了,怎么瞅着还是十七八岁那?长不大。”

胤祥细瞅瞅四哥,也觉得四哥这脸有点奇怪,因为弘晖生的晚,和他一般大的,孩子们都有议亲的了,导致人都以为他还年轻着,其实,四哥真奔三了啊。

老大胤禔直接:“一定是懒的。”

老三胤祉吐糟:“汗阿玛,四弟这一定是心宽导致的。心宽不光体胖,还最养人。”

“那是,四弟有什么事情,都发作出来,从来不忍着。都是别人忍着他。”太子阴阳怪气的。

胤禵一挑眉:“太子二哥,谁忍着四哥了?弟弟怎么不知道?弟弟只知道,四哥天天忍着,这年轻,保不住就是忍出来的。”和他四哥四五分相似的面容立体分明,更因为进了军队锻炼,身上气势越发明显。

太子斜他一眼,冷笑一声。胤禩快速接口:“汗阿玛,承德来消息,嗷嘎的婚期定在十月,西藏喇嘛送他一颗双线九眼天珠,祝福他那。”

康熙刚因儿子们的口角正对着画像发呆,闻言,眼里有了情绪波动。

“现在已经是七月了,”康熙略一沉吟,消瘦蜡黄的脸上有一抹喜气:“要礼部给送去贺礼。朕再单独出一份。梁九功。”

“皇上,奴才来了。”梁九功进来行礼。

“去给嗷嘎和奥敦格日乐送去贺礼。朕祝福他们小两口,日子越来越好。”

“嗻!”

梁九功退下去了。

太子的脸色更冷了,讥讽道:“汗阿玛,四弟这个做妹夫的,也要准备贺礼了。”

胤禔冷哼一声:“四弟的福气,别人羡慕不来。你毓庆宫那么多侍妾格格,若有娘家出息的,也是你的福气。”

太子一噎。胤祉打圆场:“太子二哥、大哥,做兄弟们酸几句正常的,弟弟也犯酸那。老天爷就爱懒人。”瞅着四弟安睡的俊脸蛋儿,笑吟吟的斯文。

胤祚摇着檀木扇子,微微一笑:“三哥这话对。弟弟也犯酸那。偏四哥这懒的,有再好的关系也拉不起。”

兄弟们齐齐一乐:那可真是。多好的讨好老父亲的机会,四哥/四弟就能睡着了。

康熙却是觉得他们更碍眼,瞅着老六嫌弃道:“你四哥是皇子,拉什么?”康熙一贯看不上儿子们拉拢人的姿态,尤其老八。斜一眼老八:“你府上还是没有一个子嗣?”

胤禩:“……”一块石头搬起来砸自己脚上,胤禩僵硬着脸:“太医说,不用着急。身体都调理好了。”我干嘛要提嗷嘎!我干嘛不和混账四哥一样直接躺着睡着!

“你都多大的人了?罢了罢了。”康熙气得不想说他。“你四哥给你折腾的,你如今名声在外,又是等了这么多年了,就等先生一个嫡出吧。”

门口小太监李德全进来行礼:“皇上,弘晖阿哥带着弟弟妹妹来找皇上午休。”

康熙瞬间笑了出来,抬头看看墙上自鸣钟的时间:“原来是中午下学了。要他们都进来。快,打开窗户,散散药味儿。”环视一圈儿子们:“除了老四,都滚!”

!!

儿子们只能滚着。

皇太子领着兄弟们行礼,瞥着老四的目光各有不同。

出来大门见到弘晖、弘时、和奶嬷嬷怀里的四个侄女儿,丫鬟婆子太监的很大一群人,心情更是各有不同:弘晖小子机灵胆大,就敢带着弟弟妹妹们来看康熙。

弘晖领着弟弟妹妹们:“给太子二伯、大伯、三伯、六叔……请安。”叔叔伯伯们瞧着他们行礼的天真模样,心情各有不同。拿出来伯伯叔叔的架子受了礼,各自离开。胤祚、胤祐、胤禩、胤禟……胤禵一贯宠着他们,抱抱亲亲好不黏糊。

胤祚捏捏儿子弘时的胖脸颊,与有荣焉的骄傲:“午休用饭,照顾好妹妹们。”

“哎。阿玛放心。”

弘时响亮地答应着。

父子情深的模样儿,引得十一阿哥眼馋,小眼神瞄着九弟胤禟。

胤禟被看得心里发毛:五哥不在,生娃的责任就是我身上了?!

兄弟们各自说话不提。屋里头,康熙见到了孙子孙女们灿烂的小脸蛋儿,奶声奶气地喊着“玛法”撅屁股行礼,心情也是好了不少。

几个孙女儿围着他们的阿玛各自说话,和睡着的阿玛亲亲贴贴脸。康熙抱着弘时,问弘晖:“怎么来畅春园午休了?”

弘晖心疼地看着玛法瘦下去的脸:“想玛法。玛法,弘晖陪玛法吃饭,胖起来哦。”

“好”康熙面对胖孙子忽闪的乌黑大眼睛,想起来老四小时候乖的时候,也是这样可人疼,一颗心软乎乎的,满是为人祖父的慈爱。

康熙四十五年,因为两位亲王的去世,康熙病重,计划都被打乱。

西藏喇嘛仓央嘉错被押送北京,暂居五世da赖曾经住过的西黄寺。

拉藏汗所立意希嘉错,在青海、西藏僧俗人中,果然如同预料一般,引起了普遍不满。他们纷纷指责拉藏汗所立的da赖喇嘛为“假da赖喇嘛”,青海、西藏内部纷争越发激励。

诚郡王胤祉领着陈梦雷等人编书,身边汇聚的文人越来越多,他们也更加勤奋,编书进展非常迅速。内容方博,经史,天文地理,乃至山川草木、百工制造,海西秘法,无所不包,保守估计约一亿字,康熙得知很是高兴。

马齐升为武英殿大学士。李光地升为文华殿大学士。官居一品,位列三台。赫赫公堂,潭潭相府。虎符玉节,门庭甲仗生寒;象板银筝,磈礧排场热闹。终朝谒见,无非公子王孙;逐岁追游,尽是侯门戚里。

马齐升职在预料中,李光地?就凭李光地的名声,不少人都惊讶不已。

陈梦雷在家里醉酒,胤祉听说后连夜赶去安慰他,承诺道:“你等着,爷一定给你讨回来公道。”“三爷,您!”陈梦雷感动地抱着胤祉哭:“三爷,臣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胤禟和胤俄找到四哥,瞅着四哥抱着胖娃娃举高高一身奶味儿的欢乐,相对一眼,可算明白了四哥当初的话:汗阿玛用人取才,自有道理。

新生的小侄子侄女们和猫儿们玩耍,嗖嗖嗖爬来爬去的。新下了一窝猫仔的两只胖猫领着奶猫“喵喵”,胤禟和胤俄一人抢一步,各自抱着一只奶猫,异口同声:“四哥,我要一只。”

对视一眼,一起冷哼:“我先说的!”

四爷亲亲胖闺女,完全一副有女万事足特好说话的模样,眉眼弯弯的:“你们一人一只。”

“谢谢四哥!”

哥俩抱着猫儿,小小的一团毛茸茸的,和小孩子一样惹人疼,却又不一样。也真有点心满意足的感觉了。和养猫的小厮询问注意事项,时不时地看一眼和孩子们玩耍拼图的四哥,心里都是感叹:就我们这脑袋,还是乖乖地听四哥的话干活儿吧。

康熙一贯是喜欢玩平衡的。

即使他在病中。

太子对此很是高兴,和前来书房找他的太子妃说:“虽然三弟和我们亲近,但是,该有的规矩分寸要有。”

太子妃思及三福晋最近脸上的喜气儿少了不少,点点头,但她并不认为这是好事,担忧道:“爷,三弟一定心情不大好。您要趁机和三弟多亲近吗?要不要邀请三弟来家里坐坐?”太子冷笑一声:“爷等着他来投诚。”

“……”太子妃面对太子的孤傲,唯有沉默。良久,随意找话题,笑道:“钦天监说,今年一定很热,我要宫里多准备一些杆子,好打知了。”宫里花木多知了多,太子又怕吵,听了这话,点点头,觉得太子妃越来越体贴了。

出来书桌,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言道:“太子妃,你放心。孤有分寸。家里和外头的,孤都明白。你是太子妃,这永远不变。”

太子妃摇头,这是他们夫妻两个,过了这么久,第一次谈及这件事。她面带端庄的微笑,眼里有理解和认同。可是,被他牢牢握住的手指有不适的感觉,叫人心底腻起一层油白的腻烦,她心里一叹,眼睛一眨,又是完美的太子妃,迎着太子期待的目光,粲然一笑。

胤祉没有去找太子。

太子等了三天,气得摔了一个宋朝大花瓶。

胤禩在一天傍晚找到四哥,四爷正和十三弟、十四弟凑在书桌上,商议兵营小改革的事情,他听了一会儿,提出来一点建议,获得两个弟弟的星星眼,很是兴奋地说着李光地、陈梦雷、太子、三哥……各人反应,问:“四哥、十三弟、十四弟,你们给李光地送去贺礼了吗?”

“都送去了。”兄弟三哥齐声说道。

胤禩小小的惊讶:“常规?”

四爷:“你四嫂给安排的,常规。”

胤祥胤禵:“不是常规是什么?”对视一眼,好吧,八哥拉拢人的毛病又犯了。

胤禩搓搓手,尴尬道:“那是汗阿玛的重臣,我哪里敢?我派人送去的礼物特别一点,但也不出格儿。”

“嘁!”胤祥胤禵一起抬下巴。

胤禩一瞪眼,举着手里的图纸就打。胤禵跳开来笑道:“八哥,你变化不少啊,都会打人了。”胤祥哈哈哈哈笑:“八哥,恭喜啊。”胤禩“腾”地红了脸,这才发觉自己的举动,呆呆地站在原地,两眼瞪着四哥。

四爷颇为欣慰的模样儿,嬉笑:“恭喜八弟。”

胤禩眨眨眼,眨去眼里的湿气,还是有点不适应的僵着脸,留下一句:“我先走了。”转身就离开了。四爷无声一笑,胤祥和胤禵面面相窥。

李光地等贺喜的人都走,和晚到的陈廷敬说话儿,眉眼间有喜气,也有担忧:“现在这个时候,难办啊。”陈廷敬苦笑:“现在你知道我的滋味儿了吧?难办也要办,你能舍得这身官服吗?”

那绝对不能啊。李光地自嘲一笑:“人啊。……我倒是真有点佩服四爷了,皇子之尊……如此自律。”

“是啊。越站在高处,越是知道四爷的难得。谁能抗拒得了‘人之常情’那?有了权利,有几个不放纵犯怂?”陈廷敬摸着白胡子摇摇头,思及太子,感慨万千。

转眼间到了秋天九月,有一天晚上,月亮太好,月光太温柔,清风明月,繁星挂满蔚蓝的夜空,这段时间颇为关注自我心理变化·八爷胤禩,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被八福晋嫌弃:“爷,你不睡我睡,要不你去书房。”气得头脑一热爬梯子过来找四哥喝酒。

四爷被他从被窝里拉出来,哥俩抱着两个酒坛子,很快喝醉了,他脑袋混沌了,晃一晃,明白了自己这些日子的憋闷,心酸难忍,从椅子上滑下来,拉着四哥的衣服问:

“你在木兰,和太子打架,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打的严重?”

四爷躺在躺椅上摇啊摇,闻言不搭理他,抱着酒坛子,空空空,空出来最后一滴。

八爷不放弃,执着地问:“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说?你知道我布置了多久吗?你,……”他说不下去了,眼泪花花地哭着。

四爷放下空酒坛子,醉醺醺地看他一眼,费力地扯回来衣袖:“哭什么?”

“就哭,你快说。”八爷太伤心了。“你老给我扯后腿,你要干嘛你!呜呜呜。”

四爷有一丢丢的心疼,却又因为他眼泪鼻涕的嫌弃。

“不是我故意打的严重,是汗阿玛故意不拉架。汗阿玛心里难受。”

“难受什么?”八爷醉的眼睛都直了,坐也坐不稳,干脆抱着四哥的胳膊。“难受什么?”

四爷也是醉的浑身发软,没有力气推开他,迷瞪眼模糊道:“汗阿玛眼睁睁地看着,要做决定了,已经可以预想到结果了,能不难受吗?”

“那,那,那又怎么样?!”八爷大着舌头嚷嚷。“我也难受!”手上胡乱地拍着胸膛,眼睛红红的。“四哥,我难受!”

四爷伸手拍拍他的脸,哄着道:“八弟乖。老父亲年纪大了,你忍忍。”

八爷那火气瞬间朝他发作,直勾勾地瞪着他:“四哥,你故意的!你故意的!”越说越气,眼泪越哭越多。“四哥,你明知道,你还看着弟弟瞎布置!四哥,你好狠的心!呜呜呜”八爷太伤心了,整个人跟泡在酸水里头似的,感觉自己就一颗小白菜没人爱。

“……你布置一回,才是知道。四哥光说,你能忍得住?”四爷伸手指头戳戳戳他的额头,跟他小时候一样,还嬉笑着。“八弟果然长大了不少。都反应过来了。”

八爷哭得一脸的泪水,顾不得擦一下,泪水模糊中瞧着四哥的俊脸,和混账四哥的新仇旧恨都涌上心头,扑上去就要厮打。

可他太醉了,一起身,又跌坐回去,这一次身体一歪,倒在地上睡着了。

四爷瞅着他的丑样子乐得哈哈哈笑,笑着笑着,酒意上来,抱着脑袋喊:“苏培盛!”

苏培盛小跑进来,一看,对外头一招手,大琴和大鼓进来,扶着八爷去里间洗漱。王之鼎端来一个托盘,里头两碗醒酒汤。

“爷,福晋派人送来的。”

“嗯。孩子们都睡的好吗?”

“都好着,小阿哥小格格们刚吃了一顿奶。”

四爷点点头,接过来醒酒汤一饮而尽,王之鼎端着托盘去里间。苏培盛心疼地看着爷,道:“爷,奴才扶着您去休息?”

“嗯……照顾好八弟。”

“爷您放心。”

四爷躺到床上,找一个舒服的姿势,一闭眼就睡了过去:小八居然想不到,胤祥和胤禵刚去兵营,还没站住脚,汗阿玛谨慎的性格,怎么会动手?还是一样的笨。

梦里都是一脸的笑儿。

胤禩一觉醒来,被侄子侄女们围着亲亲抱抱的,一时也是忘记所有的烦恼。

金秋里秋高气爽,康熙病好利索了,太子、胤禩等人,又开始争斗。康熙挂念北方事务,领着儿子们北巡,老大胤禔、老二胤礽、老四胤禛、老九胤禟、老十三胤祥。

老大和老二都走了,得嘞,啥也别争了。胤祉和胤祐、胤禩一起监国,一个书生一个贤王打擂台,中间胤祐铁板一块。除了私底下的阴谋算计,也搞不出来啥大水花,一时在京皇子们都莫名安静下来,闷头在家生娃养娃。

康熙转了一圈,到盛京祭祖,回来已经是康熙四十六年的开春二月。

大队人马不停,紧接着就是南巡。

老人家对于老四府上多了七个孩子很是高兴,特意开恩留老四在家里带孩子,皇太子胤礽、长子胤褆、六子胤祚、十一子胤禌、十三子胤祥、十五子胤禑、十六子胤禄随驾。

得嘞,老大和老二又一起走了,还能折腾什么?

四爷跟着三爷、七爷、八爷监国,康熙南巡,所有官员都是头皮发麻。皇子们也是紧张,叮嘱再叮嘱亲信大臣们,赶紧擦屁股,这段时间都乖乖的!

康熙从京师出发,开始第六次南巡。二十五日,在静海县杨柳青登舟。三月初一日,康熙舟泊德州第六屯,对贵州巡抚陈洗密折奏报土司情形,康熙琢磨着,不是造反,就是反抗朝廷的政策:修路办学,强调以不生事为主。

四爷奏报:继续朝云贵修官道,商业和办学维持现状。康熙准了。于是四爷派不少匠人去云贵,派老九胤禟跟着跑一趟。四爷:“一般官员们去,压不住。”“那凭什么是我去那穷沟沟!”胤禟哭着出京:“四哥好狠的心。”可是没有一个敢给他求情的。

康熙收到信件摇摇头:“谁叫你身上肉多那。”

康熙都不说话了,其他皇子们面对四哥更乖了:就他们这小身板,万一跑一趟云贵啥的,回来皮包骨头了估计。

十五日,康熙舟抵江南台庄,登岸接见耆老,询问农事、生计。二十日,由清口登陆,详视溜淮套,见地势甚高,开挖艰巨,即使挖成亦不能直达清口,无助于泄出高家堰堤下之涨水,否决阿山等人所拟方案,命疏浚洪泽湖各口,以利泄水,挑浚蒋家坝、天然坝一带旧河。

问题来了。

原议溜淮套开河方案坏民田庐、毁民坟塚。二十一日,命将沿途所立开河标竿尽行撤去,百姓见后,均踊跃欢呼万岁。

康熙本来要宽仁的:毕竟是为了讨好他嘛,不能寒了官员们的心意啊。

四爷上奏:官员们要追究。康熙又叹息:“朕也是没有办法啊。老四这个脾气。”

好嘛,降职的降职,罚款的罚款,调走的调走。大臣们:呵呵呵,我们就看着你们父子演双簧!

二十二日,康熙对河道总督张鹏翮不随时巡视河堤,唯以虚文为事提出斥责。与此有关官员均革职、降级。

四爷上奏:河官们在任的时候,账目不清,朝廷每年拨巨款修建河堤,当严查一次。河官们头皮一紧,赶紧地擦屁股掏银子。

康熙一看,这次南巡的花费,要补上来了,人前一脸仁慈地安慰大臣们:“哎,那小子就那个性子,朕也没办法啊。都别担心,这次朕一定管着他,……”背地里别提多开心了。

三月初六日,康熙由扬州抵达南京,初八日,检阅南京驻防官兵,初九日,亲往明陵行礼。十一日,康熙离开南京。一路望广州而来。

大清越来越大了,广州如今成内地城市了,需要看看。

广州官员们昂首挺胸: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办学、修路、作坊整顿,皇上您看,四爷您看。

康熙笑呵呵的,他老人家也不管公务了,放心地游玩,一路看下来挺满意,还看到了福建台湾澳门新乡一带。

沿海官员们眼看着皇上一路上的动作,作为最后一站有最后一站的好处,面对皇上的到来,那真是准备充分,将山东江苏等地方官员们比成渣渣。

等到康熙回程,五月再到江苏,收到慎刑司密报,密封敕谕致工部尚书王鸿绪,询问有关官员骗买苏州女子事情。

四爷监国,王鸿绪不敢隐瞒,有官员商人打着孝敬皇上皇太子的名号,在民间搜买姑娘做瘦马,康熙得知后震怒,责令老四严查严办!

四爷:好嘞!

不说别人,八爷都是菊花一紧,生怕其中有自己做广善库结交的亲信。

五月二十三日,康熙至松江府。海运发达,长江和黄河改道,松江府港口好,吃船深,对比苏州和扬州,松江府的发展越来越好了。

康熙看着新城市的出现,感慨万千。

四爷上奏:北方的港口,奉天府宁海县,北部属复州,一路到海参崴、库页岛,请求修建整顿。

康熙瞅着一路上收上来的银子,答应了。有了银子就花!

二十四日检阅松江提标官兵,表彰江苏按察使张伯行居官清廉,并提升为福建巡抚。再次向张鹏翮等河官谕示治河形势及方略。七月酷暑来临,康熙回来北京。

各地方官员们都是狠狠地松一口气。

康熙和马齐、陈廷敬、李光地、容若、揆叙、阿灵阿等人在澹宁居商议国事,笑着说:“没有人来告状老四,朕颇为寂寞啊。”

陈廷敬苦笑:“皇上,臣今天路上遇到几个同僚,都说,如果做官每天都这么累还没有银子花,真不想干了!不对,还是要干啊。”

哈哈哈哈哈。众人一起大笑。康熙也笑。

通往权利的路上,谁能看得开?再害怕活阎王,也是朝上爬啊爬。

康熙瞅着小太监们在换外间的冰盆,笑道:“今年夏天太热了,还是应该去避暑。”大臣们自然都高兴,今年夏天,真热。康熙又说:“可是皇太后又说了,朕在家里呆呆。”

众人:“……”

康熙摆摆手,脸上出现一抹不舍:“两个闺女要出嫁了,朕这心啊,一想起来就难受,和娶媳妇儿完全两个心情。”

阿灵阿瞪大了眼睛:“皇上,臣刚又添了一个女儿,福晋生了四个女儿。这……”

“等你送闺女出嫁,你就知道了。嘿,你们四爷还就喜欢闺女。将来有他难受的。”康熙摇头叹气,还是不舍得两个闺女出嫁,送三公主和六公主出嫁的场景,他一想起来就心里酸胀难忍。

各位大臣赶紧安慰康熙,说着闺女儿子的不同,养孩子的趣事儿,儿子不孝,儿子没有能力还惹事的烦恼,对比闺女出嫁好久见一面的想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好在,康熙的这一阵伤感过去。

空中没有一丝云,头顶上一轮烈日,没有一点风,一切树木都无精打采地、懒洋洋地站在那里,只有知了“知了知了”地叫着,叫的要人越发心烦意乱。烈日似火,大地像蒸笼一样,热得使人喘不过气来。

施世纶穿的整齐,里外两层,热的受不住,康熙便吩咐魏珠:“给施世纶取来一个蒲扇。”

施世纶起身谢恩:“谢皇上。”

康熙一身薄薄的石青缂丝袍子,很是轻便,笑容温和:“这么热的天,就你穿这么整齐。”

“臣……”施世纶是担心,他得罪了这么多人,不能给人留下把柄。可他举目一看,好嘛,康熙和大臣们都没有穿里面的里衣,而是将外袍的开叉缝上,直接一件。“皇上,是臣愚笨。”

“嗯,确实愚笨……你这人一芥不取,清廉自守,做地方官的时候,火耗银子只取四钱,这是好的。但和死了的于成龙患一样的毛病:敢挤上,穷人和秀才打官司,你偏向穷人;秀才和财主打官司,你偏向秀才。这个秉性有失公道——朕偏取你这秉性,叫你来顺天府。这一年多,可有什么难办的事情?”

施世纶听罢旨音,忙起身伏地叩头道:“皇上身居九重,洞鉴万里,说臣的不是都是有的,但臣知过能改。臣秉性严刚迂阔,不宜做京官,不拘哪一省,请万岁仍调臣出去,或按察使,或道府,臣保三年之内,全境夜不闭户。”

“哦?”康熙拍了拍龙椅扶手,问道:“什么事情?”

施世纶一咬牙,从袖筒里拿出来一封折子,众人纷纷侧目,魏珠上前接过来,双手捧给康熙。

康熙看完,龙脸沉了下来,跟空中的那轮烈日一样,烤着所有人的小心脏。一时间,澹宁居里静的落针可闻。

康熙却只是看着施世纶:“朕知道,办这件事要得罪人。但事君惟忠,后路的事该由朕替你想。朕于臣工,包容的多了,你还怕落个没下场?”

施世纶咽了一口唾沫,他其实最怕的就是这主子的“包容”。宽仁大度,原是极好的事,但过了头便成了“放纵”,其弊更不胜言。官场上,是。于太子和皇子们的教育也是。这些年要不是四爷撑住,就这十年来的闹腾,不知道什么样子。

“皇上,差事任难事艰,臣才力绵薄,恐难应付,有伤皇上知人之明。”施世纶叩首。他审案子的时候遇到这件事,真的没有能力去管,也不想去找四爷。他有点心灰意冷了,更担心四爷也保不住,被牵扯其中。

康熙只看着他,老去的一双眼睛不再清亮,但威严与日俱增,眼皮下垂,眼珠子黑沉沉的,幽深不可测。

被这样看着的施世纶浑身都湿透了,嚅嚅半晌,竟乍着胆子说道:“臣……?不是怕得罪的人多,是怕……。”澹宁居中几人不禁面面相觑,心里都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时把心提得老高

“……怕什么?”康熙微微一愣,转脸笑道:“三位宰辅,你们有谁收了贿赂,或借了库银?”

马齐就挨着康熙下首坐,忙赔笑道:“皇上,臣家里有庄子收入,还有俸禄和皇上赏赐,皇上,臣看阿灵阿、揆叙等人,也是敢担保的。”

陈廷敬紧跟着,恭敬道:“臣家里有银子,虽然家里生意被打击了,但俸禄之外皇上又不时恩赏,怎么敢背君妄为?”

李光地苦笑道:“皇上,臣最近收了很多礼物,但没有不能对外人说的。一些特别的礼物换了银子,因为夫人和四福晋处得好,四福晋一贯资助慈幼院,给夫人拿去了,都有账册。”

康熙笑道:“朕修承德和小汤山两处行宫园林,自有正项支用,朕也没有挪用库银。你这‘怕’字据何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