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 146 章

四爷上前两步,待要行动,一掌打在太子的脖颈上,打晕了太子。

扶着站稳,吩咐跪着地上当死人的赵国柱:“带着你们太子,回去。”

赵国柱被吓成活人,麻利地爬起来,扶着太子,吩咐其他两个小太监来抬着太子去马车,哭道:“四爷,……请您先回去。”趴着四爷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四爷眉心一皱。

清冷的目光看着他。

“是真的。”赵国柱眼泪花花的,“四爷,那是太子殿下的命啊。四爷,您先回去,等太子殿下明天休息好了,再来办这件事。奴才保证,这两天她不能折腾任何幺蛾子。”

点点头,四爷抬脚就要离开。猛不丁一声声呼唤响起:“夫君……夫君……”紧跟着就是丫鬟的声音:“夫人,爷回家去了。夫人……”

四爷一回头,看见两个丫鬟扶着一个怀孕妇人走出里间,年纪不上二十五六,银丝鬏髻上什么也没戴,一边喊一边哭着呼唤“夫君……”踉踉跄跄地要追出去。

生的标志,太子喜欢,不足为怪。只这女子的风情姿态行为,好似对准了太子的喜好动着。

四爷暗自皱眉,示意一眼赵国柱,转身走了。赵国柱更是暗自庆幸,幸好太子此刻昏迷着,已经抬走了。如果此刻太子清醒,见到了,不知道怎么发疯。

四爷带着太子坐马车回来,已经过了宵禁时间,城门都关了,硬是用腰牌打开一道道城门,回来皇宫,先送太子回去毓庆宫,值夜的太医来给太子开了安神药,四爷跟着一个挑灯小太监,去乾清宫,发现康熙也睡得沉了,上前一把脉,脉象平和,稍稍放了心。

十五阿哥在一边榻上守着,睡的沉了。四爷洗漱沐浴,要魏珠给他安排一个榻,魏珠说:“四爷,忘记和您汇报,皇贵妃安排人去府上,和四福晋说了,您今晚不回去了。也取来了您明天的衣服。”

“嗯。你也早点休息。”

四爷自己裹着被子,囫囵地睡了。魏珠亲自将门窗灯火都检查一遍,感叹这一晚上的闹腾,一点困意也没有。

太子这样自暴自弃了,皇子们百花齐放地争斗,官员们纷纷站队,自己这个乾清宫管事,该怎么站队啊。

愁的他一夜无眠,早起看见四爷孩子气一般的睡颜,更愁。

有这么一个活阎王在,还是琢磨怎么保命吧。没看梁九功这些年一直保持收银子的“分寸”?哎。

魏珠愁。

梁九功也愁。

小太监们更愁。

愁绪蔓延的乾清宫,随着太阳在东方升起,都纷纷动了起来,扫地除尘烧水……有条不紊地忙着。

康熙饱饱的一觉醒来,在床上坐起来,小太监打起来明黄帷幔,他微微睁开眼睛感受一番,身体还是没有力气,人也还是很累的感觉,但前一段时间因为布局和担忧等等焦虑,倒是没有了,眉眼轻松着。

接过来一杯青盐漱口水,康熙瞅着榻上依旧酣睡的老四,哑声问道:“十五阿哥那?”

“早起,去进学了。”

点点头,康熙又问:“皇贵妃等人那?”

“皇贵妃娘娘领着公主们昨晚上就回了。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也跟着走了。四贝勒和十五阿哥守夜。”

“嗯。”

康熙也没问太子怎么样了。

昨天夜里,十多个太医精细地诊脉,结论是他这一段时间压抑的情绪太多了,一下子被大刺激爆发出来了,也是好事,要好生保养。不光是保养身体,更是保养心情。

康熙自觉,这样关键的时候,他必须格外注意了,不去找不自在。

看一眼墙上自鸣钟上的时间,眯眼望着窗外升的老高的太阳,康熙伸胳膊给穿衣服,问:“今天有谁请见了?”

魏珠给康熙腰上挂好荷包,道:“噶礼和年遐龄。”

“嗯。”

再看一眼翻身还想睡回笼觉的老四,康熙很是嫌弃。待要说话,一阵脚步声响起来,紧跟着就是“玛法!”的小声呼唤。

康熙顿时笑了出来。

一转身,就看见院子里头,弘晖胖小子一身大红狐狸毛端罩,掂着脚儿靠着墙角朝里跑。其他小太监都装模作样地装着没有看见。

康熙不由地一乐,出来暖阁,笑骂道:“小子,是不是逃学了?”

“玛法!弘晖想玛法和阿玛啊。”弘晖一抬头看见玛法,猫着胖腰动作猫儿一般地窜进来,一头滚进玛法的怀里:“玛法,这节课老师是徐元梦,老讨厌了。讲的《孟子》文章,弘晖都会了哦。”

在玛法怀里闹了一会儿,问道:“玛法,阿玛那?”

“在里间暖阁里,还睡着那。”

弘晖大眼睛骨碌一转:“玛法,您也刚起来啊?玛法,弘晖去唤醒阿玛,陪玛法用早膳哦。”

“好吧。去吧。”

“弘晖去了哦。”

胖孩子弘晖咚咚咚跑进来暖阁,跟一头小老虎似的一头扑到他阿玛的榻边,大声喊着:“阿玛!阿玛!太阳老高了哦,阿玛!”

四爷被这一声声呼唤喊的醒神了,模糊睁开眼睛,又被胖儿子压住了脸,父子两个脸对脸,互相压大饼,到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

康熙听着那父子两个的欢笑声,无声一笑。

等四爷爬起来,弘晖听说无逸斋一节课结束了,惦记第一天来无逸斋进学的妹妹们,跑走了。四爷陪着康熙用了早膳,因为噶礼和年遐龄请见康熙,自己出来乾清宫,去宁寿宫给皇太后请安,去承乾宫给皇贵妃请安,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去看看苏茉儿嬷嬷。

太阳光融融,这是一个冬日暖阳的好天气。照耀的宫里的人每个脸上都是晶莹的笑儿。苏茉儿嬷嬷一身老酱色的旗袍,稀疏几根的头发盘着整齐,戴着一顶老旧的暖帽,正在外头大槐树下,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四爷和几个行礼的嬷嬷宫女含笑点头,走进一看,苏茉儿嬷嬷的昏花老眼,好似在看草地上的雪花,又好似没有在看。

“嬷嬷,……”四爷唤一声。

“四阿哥,你来了。”苏茉儿颤颤巍巍地动动脖子。试图睁大眼睛看他。

“嬷嬷。”四爷在宫女搬来的躺椅上坐下来,问嬷嬷:“嬷嬷,最近好吗?”

“好着。阿哥,你好吗?”

“好。我很好,嬷嬷。”

四爷握住嬷嬷的手,感受嬷嬷手上的温度,稍稍放了心。

苏茉儿躺着,想动一下,没有力气。干瘪的嘴角露出来一抹微笑,浑浊的眼里也是自豪。

“又是一年春天要来了。阿哥。”

“是的。每年下雪,都是长生天告诉子民,春天要来了。”

苏茉儿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再握了握。

没有奇花异草,也没有梅花菊花等等冬天吉祥花卉的简单院子里,只有一株桂花树,一颗老槐树,草儿枯黄,老树只有雪挂干枝。两个人各自躺着一个躺椅,一起安静地晒着太阳,远远的看去,好似一副农家人的温馨冬日图。

四爷眼睛半合着,长长的眼睫毛在脸上落下两道阴影。感受太阳落在身上,透过衣服骨头酥酥的放松的声音;听着太阳照耀天地天地舒展的声音;大雪融化的声音,雪水缓缓滋润草地,干黄的草儿“咕咚咕咚”尽情喝水要生长发芽的声音……

昨天夜里一夜的阴霾,渐渐的,都从身体里飘出来,在太阳光下无所遁形,消失殆尽。

这要他不由地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四福晋送孩子们来进学,和老师们一一寒暄嘱咐好,将带来的点心茶饮等小礼物分发下去,再嘱咐一遍奶嬷嬷和丫鬟们,去给皇太后和两个婆婆请安,看看冬天身体不舒坦的敏妃,和十三福晋说说话儿,到了苏茉儿嬷嬷这里,远远地看见这幅画面,与宫女嬷嬷们一起捂嘴儿笑。

四福晋找来一个摇椅,陪着一起晒会儿太阳。

四爷一手牵着苏茉儿嬷嬷的手,一手牵着福晋的手,望着白云变幻形状翻涌的天空,一眯眼,好似看见太皇太后在云间对着他慈爱地微笑。

毓庆宫太子妃的一个大宫女宝珠,领着两个小宫女悄悄前来,福身行礼:“给四爷四福晋请安。给嬷嬷请安。”

四福晋微笑:“宝珠姑娘,免礼。”一回头,看看自家爷。

四爷拍拍福晋的手,四福晋大约明白,太子妃那里有事了,想要她去说说话儿,爷也认为自己可以去。

她起身,看着爷清亮的目光里,和冬日暖阳一般的温暖和包容,整整衣服笑了笑:“孩子们都在无逸斋。”

“爷中午去看看,晚上一起接回家。”

“哎。”

四福晋跟着大宫女宝珠,一路紧走快走地来到毓庆宫,进来前后院的月亮门,进来太子妃的正院,随着迎出来的奶嬷嬷来到偏堂暖阁,一眼看见歪躺着的太子妃,眼里含笑看着自己——脑袋上醒目的纱布。

“二嫂?”四福晋惊呼一声,几步上前,坐到床前的绣墩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脑袋。

宝珠上前,给太子妃调整靠着的靠枕,太子妃半坐起来,笑着拍拍她的手:“莫要担心。太医看过来,没有大碍。”

“二嫂!”四福晋心疼又愤怒地看着她的脑袋。太子妃怎么会受伤那?芙蓉面一寒:“是不是有人行刺?是不是那个天地会?”

太子妃:“……”

“噗嗤”一声,一屋子的宫女嬷嬷也是又哭又笑的。

“天地会,能进来宫里头?宫里很安全,莫要多想。”太子妃笑道。知道她是因为四贝勒经常被刺杀,反应过敏,笑容里多了一抹苦涩和理解。

瞧着小宫女端着托盘进来,放好茶点。她示意奶嬷嬷领着人都退下去,面对四福晋依旧愤怒的面容,轻声道:“我没要孩子们知道。只是心里头憋得慌,听说你送孩子们进宫,就去找您来说说话儿。”

“二嫂你说。”一句话出来,四福晋颇有太子妃怎么说,她就给怎么出气的架势。

“你呀。”太子妃心里暖了暖,目光安抚她的情绪,言道:“都过去了。事情我也不能和你说。你也不要管。陪陪我说说话就好。”

四福晋顿时眼圈红了,一低头掩饰眼里的泪水,眨眨眼,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感受她手上的冰冷,更是心疼得慌。

“我早上送孩子们去无逸斋,仔细地看了无逸斋,变化挺大。那颗桂花树越长越结实了,十三弟开府出宫后,有十七弟照料着,那紫藤花架子还在那,躺椅都老旧了,也没换。地里的麦子长得也好,我听弘晖说,等今年春耕,就是他们干活了那。……三格格和几个侄女来找我,和我保证,一定照顾好几个妹妹,我呀,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三格格长大了,很有长姐的模样儿……”

伸手,掏出来手帕给太子妃擦擦眼角的泪水,四福晋强忍着眼泪,哽咽着:“我还记得,皇子公主们耕地播种,后来呀,就是十三弟领着,侄子侄女们都跟在后头端茶倒水的,还拾麦穗那。”

太子妃听着,眼泪越来越多,四福晋轻轻地给她拭泪,却是那眼泪好似决堤的河水,顺着苍白消瘦的面颊汹涌而下,似乎是天河倒悬一般,越克制越多。

太子妃呜呜地哭着,声音低低的,低不可闻。

“我刚就想着,要弘曣也去无逸斋进学,跟着不到年龄的兄弟姐妹们玩耍也好,……”她实在说不下去,抱着四福晋,头埋在她的怀里,唤了一声“四弟妹!”越哭声音越低,最后归于无声无息。

“四弟妹,你不知道,……”太子妃哭得喘不过来气。“四弟妹,谁能想到那?谁能想到那?啊!啊!祖宗们啊!长生天!萨满大神!啊————”

后面的一声“啊”,似乎是嘶吼出来灵魂和血肉。可是即使这般痛苦,太子妃依旧是克制着,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撕心裂肺。只有紧抱着她的四福晋,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剧烈颤抖,完全崩溃的情绪。

四福晋心疼得难忍,胳膊紧紧地抱着她,似乎要用尽全身力气给她温暖和力量,一颗一颗滚烫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地落在太子妃青筋暴起的脖颈上,同样地无声无息。

“我活了这么多年,四弟妹,我活了这么多年了……是我上辈子不修?四弟妹——”

太子妃哭得神志不清,目光迷茫和怀疑里甚至胡言乱语,跟入魔了一般。眼前又是那近春园的外室,挺着大肚子含笑示威的模样,她红肿着眼睛,喃喃自语:

“四弟妹,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我是不是,很差很差?”

“二嫂,你在说什么?你很好。你是最好的二嫂!二嫂!”四福晋用力地勒紧她,胳膊勒的她知道喊着“疼”,才是放心。“二嫂,你醒一醒,二嫂,你很好。你怎么会不好那?二嫂!”

四福晋心里大恨,却又不知道该去恨谁。她甚至想到,可能是二嫂有了身孕,被毓庆宫的谁给害了,导致二嫂这般模样。她顾不得伤心愤怒,紧紧地抱着怀里六神无主,眼睛干涸无光呆滞的人,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二嫂很好,二嫂很好,……”

太子妃从来没有阻止太子宠着李佳侧福晋和弘皙。得知自己无能为力,也没有阻止太子在毓庆宫的各种荒唐,尽心尽力地给瞒着。甚至李佳侧妃和弘皙间接导致弘曣早产,自己挨了一刀弘曣体弱,她也没有报复。她始终顾全一家人的大局。她知道,弘皙作为毓庆宫唯一健康的皇孙对太子的重要。而只有太子坐稳了,一家人才有出路。

她不懂。她作为一个当家主母,生儿育女、孝顺长辈,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每每在她以为,生活中最艰难的一部分要过去了,太医都说弘曣可以养住了的时候,又给了她闷头一棍。

“四弟妹,西方人说,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总会留一扇窗。可是呀,上帝是这样作弄人,在你奋力跑到窗边探头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时候,猛地掐住你的脖子……”太子妃精神恍惚着,伸手捂着头,捂着自己的脖子。

四福晋抱紧了她,一只手顺着她的脊背,哄孩子一样地哄着:“二嫂,我救回来二嫂了,掐住脖子的手没有了哦,二嫂尽情呼吸新鲜空气,二嫂莫怕,弟妹在那……”

太子妃记得,她得知太子养外室的那一刻的心情,宛若天崩地裂、天地倒悬。

心口的绞痛疼的她站不稳,弯了一直挺直的腰,她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可是世界不会因为她晕过去了,就停止运转了。

太子养外室,皇上都知道了。皇上派人来告诉她,就是要她行使主母的权利,处理了这件事。

她顾不得自己心口一阵一阵流血的痛,简单地收拾自己一身看不出来身份的便装,坐着马车领着人,去了小汤山的近春园。

那个女子,领着人,在近春园门口跪着迎着。宝珠掀开了马车车帘,她一眼看见,这个低头跪拜的女子,银丝鬏髻上戴着一头鲜花儿,听她恭敬地道:“给主母请安。”她抬头的一瞬间,心头的震撼。

这人年纪不上二十五六,生的这样标致。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带着风情月意。腰腹滚圆不见臃肿;檀口轻盈,勾引得峰狂蝶乱。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太子妃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论风流,如水泥晶盘内走明珠;语态度,似红杏枝头笼晓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