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鸟从头顶掠过,作为一名刺客而非文青,我难得生出些许文艺情被身后的惊叫冲淡。
方向偏北,是陆的屋子,我顷刻间反应过来陆中计了,狠狠栽在亲手布下的陷阱中。
陆是我道路上的阻碍,是我活下去的劲敌。
——也是我最后且唯一承认的亲人。
我低头看向手掌,五年前,我用这双手杀死天壹,五年后,我又用这双手害死了天陆,看似白皙修长的指掌,早已血迹斑斑。
明明应该高兴、明明应当喜悦,铲除强敌距离目标更进一步,换作其他任何人,我都会兴奋得恨不得雀跃三尺。
可偏偏是陆,偏偏是我的弟弟。
“这条路我真要一头走到黑么……也好,也好,赢家不是什么好称呼。”
微弱到近乎消散的气音,随着蹁跹的衣袍落下句号。
八点不到,偏北方不起眼的小茅草屋门口围满了人,窸窸窣窣的碎语犹如聒噪的苍蝇,在人群中嗡嗡乱飞。
伍站在门口,一身风扑尘尘,脸色极其难看。怀疑的目光从他身上刮过,又畏惧地飘到倒地的人身上。受害者面色苍白,无力地躺在刺目的血泊中,一只飞刀刺中左胸口,血漫开在雪地上,冻结成冰冷鲜红的狰狞形状。
我拨开人群看到的正是这一幕,本以为坚韧的理性支离破碎,寒气从脚底上窜,我几近失态地冲过去,抱起昏迷的陆。
原来我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冷血,远没有别人口中那般残酷。
——我不是“狠下心杀死亲哥哥”的玄壹,我是“哭着用时间麻痹自己”的胆小鬼。
前所未有的意识到,我亲手杀了最后的亲人,全身从头到脚像是灌进了铅,又冰又沉,一步都挪不动。
今晚可真冷啊,内力也抵不住的寒冷从心尖上冒出来,抱着天陆的手冻僵到颤抖。
“醒醒……”
求你。
“快醒醒……”
我在乎你啊。
“别丢下我一个人……”
别丢下我一个人。
我们一起赢,好不好?
人群分开一条道,小玖从空挡里挤过来,带着医疗箱蹲在陆旁边。我立即调整抱着陆的角度,让他好生躺正,方便小玖诊断。
在我希冀的视线下,小玖她先把了把脉,手法专业地抽出凶器,止血、上药、绑带一气呵成。处理完毕后,再将耳朵贴在左胸口,眉毛微微起皱,她像是不信邪地双手按在陆胸膛上,眉宇一点点拢起、拧紧。
“怎么样?还有救吗?”
小玖手指微微蜷缩,垂着眼睫,松开医疗箱跪坐在雪地里,迎上我急切的目光被烫了似避开,他缓慢地、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
“……”
我平生最恨这句话。
空气被窒息冻结,血在雪地里流淌,流向我的梦魇。
造成这一切的凶手,正是我自己,我心知肚明。
我最没资格沉默。
伍蹲在我旁边,学着过去无数次我安慰他一样,轻轻拍着我的肩。
我重重拍开他。
“我没难过。”我硬邦邦地说,抱起陆,比我小几个月的少年只有纸张中,脸也白得不见血色。
跟这雪地有的一拼。
我抱着陆走到肆面前,鞠一躬。
肆放下棺材,打开棺盖,要我把陆放进去,我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