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刘公公小心地唤道,提醒皇帝该回宫了。
崇德皇帝回神,看了看后头恭敬侍立的人,视线穿过人群移到了穿着宫装的肃王妃身上,看了两秒方收回视线,说道:“刘公公,你看这院子,朕好久不曾来了,倒是没有多大变化呢。”
刘公公笑道:“皇上,这院子可是您当初让人为肃王设计建造的,这是您的恩典,自然不会改变了。”
“哦,好像是十年前吧,霸宁十五岁出宫建府,朕怕他住得不习惯,便让宫里最好的工匠设计出最好的亲王府。没想到一转眼就过了十年,时间过得真快啊,朕觉得依稀还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呢。”崇德皇帝面露怅惘。
崇德皇帝的情绪难得有些失控,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被弟弟突然的病给吓到了。过了会儿,崇德皇帝挥手让身边伺候的人退到远处,留下了阿难一人。
阿难心里有些忐忑,她虽然是个王妃,但因这时代男女大防,是以从来没有和崇德皇帝单独相处过,从她嫁给楚霸宁起,每回见皇帝都有其余的人在场,且她也从来不是什么主要人物,是以她也没有必须单独去面圣的时候。且崇德皇帝为了避闲,也未曾多看她一眼。
“肃王妃,你嫁予肃王也有五年了罢?”
“回皇上,是的。”阿难崇敬地回道,崇德皇帝面向院子,阿难只能看到他的背部,但却不敢掉以轻心。
崇德皇帝静默了下,方淡淡地说道:“你为肃王生儿育女,辛苦你了。”
阿难抽抽嘴角,心说乃真的不要用这种像父亲对儿媳妇的语气来说这话啊,听了真是别扭。
“……皇上,这是臣妾的本份之事。”
崇德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某人说得太中规中矩了,不符合他的愿想,继续说首道:“肃王妃,朕的皇弟,是朕心头最重要的人,朕一直以为他是全天下最坚强刚硬的男人,永远不会被任何事情击垮倒下,即便当初俪贵妃对他做了那些事情,他……是朕无能,当初不能保护好他,方让他成为了俪贵妃的养子……肃王这一病,来势汹汹,让朕有些吓着了,这才忆起,霸宁他原来也会累也会生病也会像普通人般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或许,有一天会渐渐老去,然后消失。这是朕的不是,让他为了朕的梦想做了太多的事情。霸宁是个好孩子,有些事情他不喜欢,但因为朕的宏愿,他仍会尽心尽力去完成它。这个世界上,只有这样一个楚霸宁,只有这样一个皇弟……”
阿难静静地听着崇德皇帝的唠叨,她从开始的迷惑到现在有些明白皇帝的意思了,他只是想找个人来唠叨一下,放松一下情绪,这些话他不能对朝中大臣说,不能对后宫的妃嫔说,不能对亲生的母亲说,所以,他需要一个可以让他倾诉又不会泄露的对像。而她这个肃王妃,是他最宠信的弟弟的妻子,便成了最好的唠叨对像,宛如在对宠信的儿子的媳妇唠叨一般。
这般的唠叨,阿难从开始的黑线到现在淡定地将它当成了公公对儿媳妇的小小唠叨了——话说,姑娘啊,这位皇帝是大伯,真心不是你公公啊喂!
“肃王妃,朕的皇弟,就交给你了。”
阿难听到这声郑重而心酸的话,赶紧说道:“皇上,这是臣妾的福份。”
崇德皇帝不愧是做了十几年皇帝的,很快便恢复了情绪,又是那个威仪而沉稳的帝王,带着下属离开。
阿难送驾到府前,直到崇德皇帝平安上了马车,终于松了口气。
崇德皇帝匆匆而来匆匆离开,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可却让阿难心里莫名的有些感慨。从刚才崇德皇帝叨念的话中,她知道崇德皇帝对楚霸宁的看重已经超越了任何事情。这对一个帝王来说,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阿难想,或许,也是这般的看重,方让楚霸宁如此忠诚无悔地为了这个皇朝贡献出自己的一生。
而阿难不知道的是,楚霸宁这一生除了对她生出的唯一的执着外,一直无所求。
崇德皇帝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感概酸楚。既然这个女人是他弟弟这一生中唯一所求的,那么他便成全他的心愿罢。
崇德皇帝曾经好奇地问过楚霸宁,何以对陆氏那般执着。犹记得,那时楚霸宁沉思片刻,方淡淡地说道:“第一次见她,她穿着大红喜服躺在床上,让我有愿意怜惜的欲-望。”
那么是一见钟情么?这东西似乎不太靠谱啊,皇弟!
崇德皇帝心里如此暗忖,然后再询问,楚霸宁已经不愿意再说了。
崇德皇帝多次在不经意间仔细打量过肃王妃,实在是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的,让他那优秀的皇弟如此执着看重,这种纳闷疑惑,直到发生了那件事情方让他有些明白罢。那是肃王妃怀第二胎时,楚霸宁在宫里遇刺,为了调查这事情,楚霸宁滞留在宫中,却让人钻了空子,将这事情透露给肃王府中身怀六甲的肃王妃,导致肃王妃早产了。
崇德皇帝至今仍记得,那时楚霸宁听闻这个消息时,变得慌乱苍白的神情,或许,那可能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在素来刚强冷静的弟弟面上见过的一个脆弱的表情。
他还来不及宽慰神色大变的弟弟,楚霸宁已经抬头对坐在御案前的他说:“皇兄,若是她生出什么意外,臣必定让安顺王一脉永远成为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