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乱想。”车里突然传来小娘子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她从车里递出一块皮子:“披着。”
蒹葭接过来胡乱裹着自己,随后发现山林、天地间的一切似乎又没那么诡异可怕了,她微微松了口气用力扬起鞭子。
走到后来,道路已经窄到刚好容下这样一辆车,一点富余都没有了。
两边高高的野树枝叶繁茂,荆棘胡乱支棱侵占所有侵占的所有空间,拍打在车身也刮过马匹。三匹马都烦躁起来。因为视线不好,走一走马就会停下来,似乎搞不清楚要往哪里去了。
蒹葭不得下车拨开枝叶去寻找前路。
这样走走停停,速度越来越慢,原本仰头还能看见太阳的,可走得越深,树木遮天蔽日地别说太阳了,连光都没多少。全靠着的夜明珠。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是不是已经晚上。
但这山间幽暗,是晚上还是白天也没什么差别了。只是怕会有猛兽醒来觅食。
她正想着,突然发现狭窄的路突然开阔,车子不知道什么停在一处广场上面。许多打扮得奇奇怪怪的人,手里拿着散发各种光泽的法器,围着一个巨大的门。
那门看上去非常普通,只是比寻常的门要宽很多高很多。看上去是金属制成,散发着幽幽冷光,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花纹一样的文字。这些文字仿佛是有生命一般,在门上四处游走。一会儿与另一个结成一个,一会儿又散得七零八落与其他的纠结成一团。每每团成一个,就会发出明显的光。当它们散开,又变得黯淡。
有一个女子从人群中出来,走向那扇门。站在门前驻步,转身看向现场所有人高声说:“封符就要开了,封符一开方圆十里内一切生灵,皆会被禁囚于门中。现在此地虽然都为落云氏子弟,但我还是要问,你们之中是否有不甘、怨悔,凡有此意,都可以站起来自行离去。不会有人怪你们。”
人群中有人哭起来。
人人面上都有悲切之情。
蒹葭看向不远处,那里似乎是一个聚居之所,白墙黑瓦的屋子、院子连成片的布满了视线,与这广场只隔着一个不大的湖泊,许多人临湖而站,看着这边。
那女子的声音,听上去轻巧,却传得很远。那些人听得清楚,却都没有动。
但有一队妇孺正沿着河岸向这边跑过来。
为首的妇人头上的发髻都跑散了,她边急奔着边哭骂:“你不是落云氏的人,你又不是落云氏的人,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要死在这里!!”
她身后的大约是侍女,她们跟着想拉着她,但怎么也追不上。
她跑起来像一阵狂风。不一会儿就冲到阵中来了,要去毁坏地上画的符纹。
在场的其他人冲上去将她架住,她仍不依不饶大声向站在那女子身边的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怒骂:“她自小长到大,没有吃你们家一口饭!!凭什么要为我们落云氏这样效忠??我辛辛苦苦养大她,我做过乞丐吃别人吃剩的,我没用你们家一个钱来养她。你有没有心?”
又骂:“说来这件事又和落云氏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我们来填!!这是那个短阳寿的逼、崽子干的好事!!天下要灭,那就由天下来救!!!天下那么多人,为什么是落云氏!!是我们倒霉,怪我们好心!!!还是好心的人就该死!?”
但那女子却不回答她的话,只问她:“阿娘,你要走就快一点。”
她不挣扎了,红着眼睛满脸涕泪,死死盯着那女子,悲切问:“我走到哪里去?”
“你回奚氏去。奚涟漪她心地好,你肯去那里就永远是你的家。”
那位夫人又哭又笑,仿佛她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看着她口中不停地念叨着:“你要我走?你要我走……我的家?你都没了我还有什么家?”
架着她的人,发现她并没有再挣扎,便手上放松了。
她双脚落了地,站在那里看向四周。
这些人看上去都不健康,脸上泛着一股黑气,即便是太阳落在他们身上,都好像受到了什么阻隔。
那位夫人看了一圈,含泪笑了一声,猛然冲上前去一耳光重重扇在那女子脸上:“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那女子被扇得歪了头,却并没有辩驳。只是说:“阿娘,我也不愿意。可怎么办,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邪祟就在身上,现在不封,大家还是会死。死后不死不灭神智全无冲出去乱杀乱咬。一传十,十传百。阿娘你说怎么办!我们躲过去了,又还能活几天?”
那妇人只是落泪。
蒹葭看得一脸震惊。
这是什么事?
奚氏?奚涟漪?
这个门是什么门。
这时候蒹葭身后车中的人掀开车帘出来,站在车上定定地看着那边。
蒹葭回头,正要与她说。
却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小娘子,出来的竟然是个男人。这个男人她还见过,就在当日奚家宴客时,她坐在池边偷听,这个男人站在横桥下。
这位公子虽然目不斜视地看着那边人群中的女子,但蒹葭一脸震惊正要说话,他却准确地捂住她的嘴。像是怕她惊扰了什么。
明明并没有用什么力气,蒹葭却无法再开口,身体也僵住不能动作。
广场上的事还在继续,最终大阵还是开启了,大阵之中的所有人化成一道道光被吸纳入门,先是离门最近这些,然后是远处。像无数的流火,只是这些流火是从地面而起。
它们照亮了天幕,仿佛盛放的烟花。最后一道光被吸纳后,就只剩下那位女子一个站在门前了。她回首,望向空荡的广场与远处的聚居地。
有那么一个瞬间,蒹葭有一种对方正在看这边的错觉,她察觉到捂着自己嘴的那只手抖了一下。
随后那道视线便消失,那女子扭头毫无留恋地将手按在了门上,人幻变成了一颗巨大的花树,它树叶盘结将门的两扇门页严严实实地绑在一起。
随后光线黯淡下去,就好像一幕剧到了落幕,所有的光都消失。世界遁入黑暗之中。
等蒹葭能再看到的时候,什么广场、门、湖、聚集地已经统统消失不见,她眼前的只有密得恨不得风都透不过去的林子。
“继续走吧。”玉身长立的公子又变成了小娘子模样,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回到车内去了。
就好像他刚才恢复男人的样子,只是为了不以女人姿态面对刚才那个场景。
蒹葭人都傻了。她掀开帘子往车里看,确实这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那位小娘子冷冷瞥了她一眼:“再不走,真的赶不上时候。打算在迷障里过夜?”
蒹葭心想,一个男的为了逃命扮成女子,这么丢脸的事都干得出来,脸皮比什么都还厚呢,好意思在这里跟自己大小声。也怪道让她叫歌歌呢,是哥哥差不多。
‘嗤’了一声,扭头下车牵马去了。
这路马根本看不见,没法走。只能她在前面用捡来的枯树枝开路,扯着缰绳让马路着走。
走一走,又抱怨:“你脸皮真是厚,哥哥?我看叫叔叔也差不多。”
里面的人没有理她。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听到风铃声响。踮起脚向前望,便看到不远处的树木间隙露出一角飞檐。
她可不敢太高兴,立刻跑回去敲车门:“哥哥!!前面有个房子。”
车窗被掀开,里面的人向前面看了一眼点点头:“过去了。今天在这里落脚。”
蒹葭拿不准:“你看清楚了吗?”别又是幻觉吧。
里面没人理她。
她不满地低声骂了一句,可也没法子,牵着马往前面走。
七转八弯了好天之后,终于看到一个木门,推开门进去,是一块开拓出的院子,用青石板铺着地,吊脚楼高高的。只是这里似乎废弃了很久。到处都是灰尘。院子里也杂草丛生,四处可见的符文到还蛮完整的。只是表面积了厚厚的落叶。
蒹葭进去把车子停好。正要请那位‘公子爷’下车,却在回首时意外发现,原本浓密的雾已经没了,山林固然还是那片山林,但一切都清晰可见。
天空的霞光落在院中,也落在她身上。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梦一样。
公子爷从车里出来,看向清明了的山林问她:“你怕雾?”
她说:“怕什么就会看见什么吗?”
“差不多吧。”对方说。
“那…………你怕门?”她反问。
对方没有理会她,提着裙摆下车来姿态娉婷,但她有些想吐:“你就不能变成本来的样子?这里又没有外人。”
正说着就突然感受到一阵不知道哪里来的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