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君恰坐在床边,床上的少女还在沉睡中。
他看向四周,这里是虚拟环境,但并不是他或研究所其它的员工创造出来的。这是她创造的‘安全屋’之类的东西。大概是因为潜意识察觉到了危险。才创造了这个环境。
这是一个非常小的房间。
看上去像是初中或者高中生住的。
房间墙上全是明星海报,挂着星星灯,床头坐着一个四分bjd娃娃,三四个毛绒玩偶挤在色彩明亮的枕头边上。还有大棒的鲜花,它们插在特别具有艺术气息的陶土花瓶中。
床边大大的书桌上,放着过于高深的书籍。这些东西则显示出房间主人可能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幼稚。
墙面是黑色的,与色彩艳丽的摆设形成两个极端,一如难以看懂的专业书与幼稚的玩偶之间的极端对比。
孔君恰伸手帮沉睡的人把头发理顺,虽然弄出了一些响动,但对方并没有转醒的征兆。
他在这儿坐了一会儿,才退出这个虚拟环境回到实验室中。
助手拿着数据过来,让他看最后的试运行数据:“我们按照上午会议中说的,将这次的2号环境设定成完全开放式,所有的人物有自己的行为逻辑。任何事件的发展都是自由的,不会再出现‘违背主要剧情导致程序崩溃重启’的事件了。”
孔君恰按过数据皱眉翻看:“当意识数据投入进去之后,不会再出现上次那样的失误了吧?”
“1号环境开启得非常仓促,很多准备不足,才导致意识投放进去后隐没在了数据的海洋中找不到的情况。这次我们做了万全的设置。绝对不会再出现那种情况了。”
孔君恰看完数据,脸色微微好了一点:“很好。结束试运行,进行最后的监测之后,准备投入正式运转。”
“好的。”助理把数据接过来。
“把背景资料发给我。另外升级一下我的接入设备。”
“升级?”助理问:“主要需要做哪方面的升级?”
“长期接入。”孔君恰淡淡地说:“我会把需求列表发给你。”
助理愣了愣。长期接入……
不由得脱口而出:“那外面的事怎么办?一些日常决策……”
“会有监督管理组过来接手日常运营。”孔君恰看向屏幕,里面的少女仍然在沉睡:“如果有任何无法决策的事情,你再唤醒我。”准备得这么充分,看来是早就有这个打算。
助理知道劝也没用,点点头:“好的。”拿着数据出门后,还是感到震惊。
下去时遇到技术部的同事,将已经收到的需求列表转发过去,对方翻看了一下表情就变了:“就是说,一周只打算下线一次?不说对大脑的影响,这对身体也不好。并且两边的时间流速不同,长期处在那种环境,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负作用。”
“照做吧。”助理皱眉。
技术部同事接过去嘀咕:“搞不懂有钱人。现实世界都不够他造的了。”转身下楼去了。
女助理回到实验室,孔君恰已经看完了背景资料。
“就这些吗?”
“是。”
“背景资料中有一部分标注为未知是为什么?”
“介于体验者的实际情况,她记忆里的一些东西可能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对背景进行渗入,导致一部分脉络被影响。比如说,她记忆里非常深刻的往事,可能地在这个世界中重现。”
“介于体验者的实际情况,她记忆里的一些东西可能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对背景进行渗入,导致一部分脉络被影响。比如说,她记忆里非常深刻的往事,可能地在这个世界中重现。当然,并不一定只是往事,也可能只是她看过的小说、玩过的游戏,甚至只是增加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或是特别的植物、动物……”
孔君恰打断她的话:“会有危险吗?”
女助理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孔先生,你知道虚拟环境虽然并不真实,但这种不真实只是相对我们生活的现实进行的判断。对于身处在其中的一切数据来说,不论是我们设定的还是自生衍生出来的,都有消散或被其它数据清除、覆盖的可能。”这是最基本的认知。一直参与在项目中的孔君恰不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孔君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只是想知道,会不会增大危险性。”
“也许会,也许不会。在世界没有正式开始运行前,我们无法得知她在原世界的基础上增加了什么,暂时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但在世界开始运行后,所有防护程序开始运转起来,未源生数据很快就会被发现,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计算了。”
孔君恰显然因为只有这样的答案而不满,他投入了这么多,请来了几乎全世界最优秀的人,可却无法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哪怕明知道对方说的是对的,自己的要求不过是毫无道理的无理取闹,可却还是难以控制。他神色阴鸷站在全是仪器的实验室中,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有意识地调整呼吸的节奏来平缓自己的情绪,握紧的手被强制放松,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桌上:“那就尽量净化她的数据。最好做到,将可能的变数减少到最小量。”
“当然。数据维护组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努力。请孔先生放心。”女助理立刻说:“我们已经把一些不必需的数据都暂时封存起来,避免它们对虚拟环境造成影响。”
在孔君恰转身离开前,女助理追上去问:“孔先生真的要进去吗?这和上次那种短时间的进入不同,何况上次您还只是呆在设立的安全区域中。这次进去的话您在里面受到任何危险,也是可能会真实影响到您的健康。”
她只说‘可能影响健康’已经说得很婉转了。
孔君恰进去之后和其它的数据也不会有任何差别,对其它数据来说会发生的危险,也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孔君恰回答说:“通知做最后的测试,我去做准备工作。”就大步离开了。
-
雾。
无边大雾。
她手中提着灯,站在雾中。
但光在雾中也并不能传播多远,它们浓得像海浪一样,在光线中翻涌。
当她转身过,那些视线范围内的雾会突然凝成一张张的人脸,它们遍布天地间表情痛苦地哀嚎着,仿佛地狱的恶鬼,但这哀嚎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们伸出无数只手,抓向提灯的少女,可那些扭曲的如同魔爪一样的雾气搭在她身上就无声地散开,像被风吹散的烟,没有人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
“有人吗?”微安高声问。掂脚伸头把手里的灯提得高一些,努力地向前方的雾中望去,对自己视线外发生什么事一无所知。
整个世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自然也没有人回答她。
她忐忑地试探着向前走,大概试图找到出口。地面永远是平整金属,没有任何裂隙,也没有任何瑕疵,她不明白这么大的、大到没有边际的一块金属板,要怎么制造出来呢?
从一开始慢慢踱步,到后来一路狂奔。没有地标可做为参考,又没有任何可以供她辨别方向的工具,她完全无法得知自己是不是在原地转圈而不自知。
最后她不得不因为疲累而停下。
喘息着望向四周。简直怀疑自己会不会是一直都在原地。
更关键的是,自己是谁?从哪里来的?
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
为什么?
她感到惶恐,心跳越来越快,甚至隐隐约约似乎听到哪里传来脚步声,有时候会突然感到有风吹在自己后颈。但她猛地回头,身后除了翻涌的雾,什么也没有。可那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又重新在她身后响起。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动,带起的风吹头她后颈的碎发。
脚步声更清晰了。
踢踢踏踏,一步……两步……三步……慢慢地那步子快了起来,甚至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会是谁?
她回头,可声音又再从身后传来。
不论她怎么回头都没有用。声音始终都在身后。
“是谁?”她高声问。
这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叫醒了她。
“小娘子!小娘子!”
她猛地坐起身,把正叫她起床的人吓了一跳。
对方猛地退开三四步,一个劲地拍胸膛给自己顺气:“小娘子!!你干嘛突然坐起来。没一点征兆,吓着我了。”
她盯着面前的人好半天,好一会儿搞不清楚自己在哪儿,但慢慢的记忆复苏。面前做下人打扮的少女也就不再陌生了。
“你是阿平。”她也记得了自己的名字。她叫蒹葭。
“是我啊。”侍女不解地问:“小娘子,你怎么了吗?脸色好差。”
“没什么。做噩梦了。”她松了口气,但心跳还是很快。虽然不记得梦到什么,可隐约觉得大概是个很可怕的梦吧。侍女给她穿上鞋,她起身坐到梳妆镜前,里面出现的是一张说不上太美,完全不能算出众的脸。只能说是一个很平凡的少女,走到人海中就会融入再也找不见。
她向左右两边侧侧头,手指在脸颊上划过,端详着这张脸的细节。又认真打量镜中人影。
清瘦但并不孱弱,肩膀单薄,目光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