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道:“我生来就不是特殊的,也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特别,他们也说了麻雀虽小但也很傻,所以,我的小脑子里,只需要装进阳光雨露这样快乐的东西就好了,名字太过奢侈,我不敢拥有它。”
小麻雀这样说着,带着笠帽的小猴子无法给出回答与安慰。
他看着小麻雀,认真地说:“放心,我已经拜到了世界上最厉害的师父,我一定可以学成最厉害的武艺,帮你们砸出一片自由的天空。”
“自由的天空?”小麻雀问:“自由的天空上有什么?”
这个问题再度难倒了它。
“自由的天空上……”它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道:“天空上有太阳月亮星星,有白云,有风,有……”
“那样的天空和现在的,有什么区别呢?”小麻雀又问。
小猴子很是苦恼,它觉得麻雀一点也不笨,它认真地解释道:“很高很高的天空之外,有一个巨大的恶魔,它要吃掉所有人和动物,如果不把它打败,那我们早晚都会被吃掉的。”
小麻雀却再度摇头:“我不会被它吃掉,我会被老鹰吃掉。我永远飞不到那么高,我不惧怕看不到的恶魔,我只惧怕老鹰。”
小猴子听着麻雀的话语,再也做不出反驳,这一天它明白,万灵之间是有无形的隔阂的,抓住当下的事物对于大部分生命来说已无比辛苦,与天抗争这样遥远的事,注定是孤独的。
“师父,我想要一个名字。”
回到木屋之后,小猴子看着白衣少年,郑重其事地说。
白衣少年搁下了笔,望向了他,道:“山海经中有一猿猴妖名为举父,你就叫举父吧。”
举父……
师父的话听着平静而随和,他却无比深刻地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底。
从此以后,他就叫做举父。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这个名字的背后,将会是怎样巍峨的英雄背影。
“师父,你在做什么?”举父看着伏案写字的少年,问。
白衣少年解释道:“这是遗书,我在准备身后的事。”
“遗书?!”举父大吃一惊:“师父怎么会死呢?”
“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了,这一次再死去,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醒来。”白衣少年说。
“怎么……会这样?”举父获得名字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淡了。
“没有关系的,你还活着,还有很多人也还活着。从古至今,传承下去的从不是血肉之躯,而是意志。”白衣少年温和地看着他,像是在看燃烧着的焰火。
举父仰起头,无言相对,此刻的他依旧是猴子的模样,却穿上了习武的装束,看着颇为神气。
白衣少年道:“我继续给你讲大圣的故事吧,上回讲到哪里了?”
举父说道:“讲到真行者与假猴王了!”
“哦,那一回啊……”
……
举父坐在山岩上,看着风云流转,关于大圣的故事越来越远,故事那位无法无天的大圣戴上了紧箍咒,扛着乌铁神棍一路西行,渐渐远去。
他也渐渐长大。
近来山下总有魔头祸乱,他也跟随者其他人一同去斩妖除魔,他的梦想是成为故事之外的大圣,所以他打杀起魔头来也最为积极,这几年里,他已历经过数次死战,有诸多凶名赫赫的魔倒在他的铁棍之下。
当然,这并非故事里的定海神针,所以他也砸坏了许多根。
他还喜欢给被他击败的妖怪起名字,比如鹿力、虎力、狗力大仙,金角、银角、铜角魔王之类的,他幻想自己就是大圣,不需要去仙廷搬救兵借法宝,只需要凭手中一棍,一力破万法,九颗扫清阻挡身前的一切。
今日,他将一头恶名昭彰的牛妖杀死了,并给它起名为牛魔王。
为了杀这头牛妖,他追了数千里路了。
牛妖巨大的身躯倒在血泊中,它盯着举父,问:“为何偏要杀我?”
举父回答:“因为你作恶多端,杀死了很多人!”
牛魔王道:“可我有很多族人也被你们杀死了啊!”
“因为你们对着恶魔屈服了,你们背弃了这个尘世。”举父说。
牛魔王惨然大笑:“抗争就一定比屈服更高贵吗?我们只是想活下去啊……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举父看着牛魔王,道:“你有你的选择,但我们在给生灵寻找一条真正的出路,你可以苟且偷生,但不该挡在这条道路上。”
牛魔王道:“世间已没有路了,除非你能逃出生天,逃到外面的星星上去。”
“外面的星星。”举父却真的点头了:“如果那里有路,那我就带大家去往哪里。”
牛魔王却发起了疯,“你这泼猴魔猴,装什么大慈大悲!你的手上沾了多少血了?寻求自由不过是你杀戮的借口吧?”
举父没有半点动摇:“我不爱杀戮,我要安宁。”
举父持棍而下,打杀了它。
他回到了木屋里,白衣少年坐在门前的阶梯上,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我已没什么好教你的了。”白衣少年看着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举父轻轻摇头,道:“不,大圣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嗯,还差最后一个章回了。”
白衣少年双手放在膝上,目视前方,开始将这个断断续续说了好多年的故事的结局。
举父在一旁听着。
他是灵猴,生长缓慢,此刻看着依旧像只小猴子,但比之当年,他已长到了许多。
他安静地听完了最后一个章回。
若是过去,他或许会为大圣历经千辛万苦取得真经而高兴,也或许会为大圣这样的自由之人最终成为斗战胜佛而苦闷。
但他现在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将这个期待了很久的结局听完。
“佛是什么呢?”举父问。
“你觉得那是什么?”白衣少年反问。
举父想着这些年的见闻,他低下头,慢慢说道:“我没有见过真正的佛,但我在人间见过许多佛。
他们是坐在莲花台上的金铜之像,人们跪拜他们,供奉香火以寻求庇佑。那些信徒很多都很可怜,他们或承受疾病灾厄之苦,骨瘦如柴,或承受家破人亡之痛,以泪洗面。他们能不能从佛中得到解脱,我不知道,但这里是尘世不是灵山,更也不是佛经中的琉璃世界,徒享香火的可能只是黑暗世界里一个虚无的信仰。”
白衣少年没有回答,他问:“那你对这样的结局满意吗?”
“什么结局?”
“大圣的结局。”
你对大圣的结局满意吗?
举父听着这句问话,他的心脏骤地一跳,他好像看到了一条古老的河流,一幕幕画面翻覆其间,
他看到了一条通往西天的道路,那条道路犹若一幅描绘罪恶的画卷,画卷之上,乌云压抑,无数妖魔拱起了它们的身躯和泛着暗色的法宝,它们咆哮着彰显自己的凶残与强大,每一个皆是千难万险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