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宁长久的视野里,他忽然出现一种错觉。
司命的身后,那雪峡仿佛也开始塌陷,然后化作一片大海,然后大海再渐渐干涸,耸起高山,而他的心也像是历经了无数的岁月,古井无波,身体也似要苍老,化为土灰。
“宁长久!你醒醒!”剑经之灵的大喊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宁长久回神之后,发现自己的手指上竟真有了微微的褶皱。
“这女人是真正的骗子!”剑经之灵惊恐道:“这片领域是她的世界,有着万年的时空法则,你险些被她骗了……当你觉得自己真的看过了沧海桑田,要老死此处的时候,你的身体也会相信,然后真地开始变老……”
这是真正的弥天骗术。
所幸宁长久及时挣脱了出来,要不然他将会相信自己老去的事实,然后飞速苍老并死亡!
“不错嘛。”司命一把掐住了金乌,冰霜般的眼眸落在了他的身上,赞许着说道:“竟能主动从此处挣脱,看来时隔千年,哪怕你转世无数,你的精神力也算不得弱。”
宁长久立刻固守本心,无视眼眸中沧海桑田的宏大画面,只凭着感觉向司命出剑。
两人的身影在扭打纠缠之后飞速分开,兔起鹘落之间,金乌的光已像是落下的潮水,尽数倒流回了它的体内,挣扎声也弱了下来。
司命微笑道:“你不想做我的太阳,我便只好将你的小鸟没收了……也得亏这金乌年幼,若是只大鸟,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口呢。”
宁长久的一剑被她直接以手背格开,他稳住身形,短暂的停顿后继续向司命逼去,他道:“你装什么装?你如今不也是强弩之末?有本事你杀了我!”
“杀你之前我倒还有一个疑问。”司命的脸微微变冷,她说道:“今日里你用你的画人大放厥词,说要日……呵,不知道后面的话是什么呢?”
宁长久没办法分心去与她争锋做相对的嘲讽,他必须尽快破开司命的领域,让金乌脱身而出。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下一剑劈去之时,他将手伸至腰间,从布囊中取出了那根树枝,直接砸了过去。
司命脸色微变。
她注意道这根枯枝许久了,但她只是把它当做一个效用不错的法器,始终没有觉得它真能有多厉害。
此刻宁长久在生死攸关之时才将它取出,也让司命对其更重视了一些。
她直接伸手去抓,想要将其夺过。
噔!
玉指与枯枝相撞,司命手指一缩,竟发出了一记痛哼声。
她冰雪般的瞳孔中杀意如涌。
她的手指可以直接格开并捏碎刀剑,但遇上这不知是何材质的枯枝,竟被打得生疼。
宁长久虽也被震得虎口发麻,却死死不松手,反而挥出无数残影,向着司命蛮横地打去。
司命不敢正面抵挡,她直接伸手,反手一抓,将重伤倒地的邵小黎一把拽到了身前。
宁长久被迫收手。
“你对这个小姑娘是有感情的吧?”司命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呼吸苦难,细嫩的脸颊毫无血色,鲜血将本就鲜红的裙袂染得更红。
宁长久道:“以你的身份,何必做这般无耻之事?”
司命说道:“若是过去的我,当然不屑,神女只问天机,不问人事,更何况这种黄毛丫头。但现在……呵,你肯定没有体会过那种跌落尘埃,修为尽失,一切重来的感觉,若你哪天经历了,就能感受到我的痛苦了。”
宁长久轻轻摇头:“你的痛苦使你堕落,但我愿意一笔一画地重来,这就是我与你的不同。”
司命绝美的脸上泛起冰冷的笑意:“大话谁都会说,等你真的跌落无数境界之后,我看你还有没有此刻的心气。”
宁长久忽然淡淡地笑了起来。
他何止是跌落境界,他在要迈入传说三境,飞升得到之时,被自己从未谋面,心中却最为仰慕尊敬的师父,一剑穿身,那种信仰崩塌的感觉何等让人绝望。
然后万事推倒,重新开始。
他能理解司命的心情,但是看不起。
司命的话语冷寂如霜:“放弃挣扎,将你的金乌和那树枝拱手让与我,我愿意给你和这个小姑娘一条生路,甚至可以杀死如今的君王,把那座位让于你,这座城虽然不大,但在此处称王称霸,总也好过命陨黄泉,更何况,这里与世隔绝,根本没有轮回转世之说。”
宁长久平静道:“这是我的筹码,我不可能让给你,如果你真要杀了她,那我有办法把你想要的都毁了。”
司命看着少年冷静的脸,觉得他不似说谎。
短暂的对峙之后,宁长久的一声突然的怒吼打破了黑夜中的沉寂。
“夜除!你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雪峡之中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司命神色剧凛,如临大敌。
“如今是夜里,你还真敢出来?”司命的声音穿透峡谷的风雪,震得那洞窟前的旗幡狂乱颤舞。
接着,山谷中传来了一个声响:
“邵小黎,存活。”
这句话像是一个钦定的章,盖在了邵小黎命里的结局上。
宁长久一下明白,这就是命运。
夜除为濒死的邵小黎改写了命运的结局。
接着,命运像是要往邵小黎钦定的结局靠拢,竟真发生了奇迹。
邵小黎不知哪来的力气,她一把扯下了自己腰间的剑鞘,然后刺出了一剑。
这是她过去从未成功使出的,天谕剑经下半卷的剑。
这是司命今日第二次看到这一剑。
哪怕这一剑是从这个小姑娘手中使出,她依旧需要避其锋芒。
这也是命运在无限可能性里给她找到的一丝存活的机会!
司命被迫松手,邵小黎摔了下来,宁长久立刻伸手环住她的腰肢,将她拉到了身前。
司命回身望向峡谷,道:“你可敢出来见我?”
她拥有的日晷,所有夜间的时刻都还完整,所以在黑夜里,她是王一样的存在,这也是她胆敢在夜除的门口兴风作浪的原因。
只是她没想到,夜除竟真为了这个少年动用了自己最强的权柄。
那是命运的因果。
他直接给命运指定结局。
无论那个结局多么无理,命运总会在无数的走向里为其找到可能!
风雪中,夜除真的出现了。
他的脸一片空白,身子像一具破碎的玩偶,牵扯着无数的银白丝线。
若是平时,司命会欣喜若狂,因为他这般状态下,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但此刻,她同样受了伤。
夜除的出现搅乱了她的心神。
宁长久的目光忽然涣散。
剑经附身,他再次使出了那天谕之剑。
死亡仿佛是上天的谕诏,向着司命的胸膛刺去。
这一刻本该是可以真正重创她的,可惜如今的明澜只是断剑。
但即使如此也够了。
司命仓促间以指碾碎了他以灵力构筑的剑刃,然后捏住了那柄断剑的尾端,将其彻底掰碎,但她完美无瑕的手指也尽是鲜血。
她不敢倒流时间恢复伤势,因为夜除正在身后虎视眈眈,她每一次权柄的使用都需要时间,这点空隙在高手对决中有可能是致命的。
而宁长久今日两剑未成,已彻底没了力气,他向后不停地后退着。
“邵小黎,宁长久,最终离开了此地。”
夜除机械般的开口,每说一个字,他本就没有五官的脸更透明几分。
话音才落,倒在地上的血羽君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它双翅扇动,猛地腾起,掠到了宁长久的身后,宁长久向后倒去,抱着邵小黎趴坐在血羽君的背上,血羽君振翅而起,怪叫着飞向无尽的夜空。
夜空像是怪物张开的大口。
宁长久看着视线中飞速远去的司命,那抹清绝白影在视野中越来越模糊。
他忽然开口,平静而虚弱的声音既像是诅咒也像是誓言:
“那句话的后半句,是我要日日夜夜地让你感受到屈辱、痛苦和绝望,让你打落尘埃,为奴为婢,痛不欲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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