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行。舰载差分机被人篡改了。我们自己都控制不了空行舰。更别提熄灭引擎或者让空行舰降落……里维准尉,你要说什么?”

段非拙茫然,里维准尉是谁?上校的部下吗?

传声筒里响起另外一个声音:“您好,先生,我是维修组的里维。如果您想要熄灭引擎,可以直接排空以太结晶分解器内的液体。结晶不分解的话,引擎就没有动力了。虽然会有极低概率导致引擎故障,但是值得一试。”

段非拙想了想,排空分解器,是不是就相当于将煤炭从煤炉里掏出来?

“但是这样一来,空行舰不会坠落吗?”他问。

传声筒里又换回了弗里曼上校:“暂时不会。我们现在……”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才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那头怪兽正驮着威灵顿号。”

段非拙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用力掏了掏耳朵。“您是指,利维坦?它驮着……威灵顿号?”

上校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听起来很离谱,但这是事实。您亲眼看见就知道了。我不确定它能支撑多久,请您尽快完成任务。”

段非拙这辈子遇到过不少怪事,这件事大概能名列前三。之前还大开杀戒的利维坦,竟突然转性,扶大厦之将倾,托飞船之将坠?

怪兽和动物拯救了人类,人类却在自相残杀,这到底是怎样颠倒混乱的时代?

他来不及思考这个哲学难题。先不管利维坦帮助他们的动机,他必须争分夺秒破坏精神控制法阵。威灵顿号的运行离不开高级船员和技术人员的操控,他们不配合的话,其他人就得一辈子困在北极,再也回不去伦敦。

段非拙返回圆柱形容器前——现在他知道这玩意儿原来叫分解器。

面板上的按钮都标注了功能。他按下“排空”按钮。一双机械臂从分解器上方垂下,钳住以太结晶,接着容器内的液面徐徐下降,最终排空。

他打开分解器的玻璃罩,跳进基座,直接汲取能量磨平了法阵。

与此同时,舰桥。

被压制住的众多高级船员抱着脑袋□□起来。冷酷的神情仿佛冰雪融化一般从他们脸上褪去。现在他们更多的是茫然和不解,像是奇怪自己为何身在此地,为何会被士兵摁在地上。

弗里曼上校在领航员面前蹲下。后者用力眨眼、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醒过来了吗?”上校笑着问。

“我……怎么了?”领航员皱眉,“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我干了很多不合理的事……”

“既然醒了,就请你去修改一下舰载差分机。”

“为什么要修改?它不是好好的吗?”

弗里曼上校叹了口气:“……之后再跟你解释吧。”

他命令士兵们放开这些高级船员。士兵们起初很不情愿,即使他们中最迟钝的人也意识到,就是这帮高级船员联合起来坑害了上校,还下令进攻那些敢于反抗的人。若是他们获得自由后又开始作妖可怎么办?

但是舰长的命令孰敢不从呢?他们信不过这帮高级船员,却对舰长心服口服。

压在领航员身上的重量消失了。舰长朝他伸出手。领航员犹豫了一下。随着意志渐渐清明,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想法:也许他的那个“梦”是真实的,他暗中篡改了舰载差分机的程序,光是这一条就足够他上军事法庭,坐一辈子牢。

可舰长向他伸出了手。舰长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不是你的错,我不在意,有我在,你们所有人都会没事的。

领航员握住舰长的手,被一把拉起来。他立刻投入作业,开始修改差分机程序。他将一枚枚打了孔的纸条送入差分机中。其他高级船员也渐渐恢复了神智。虽然仍有些茫然,但常年训练所养成的习惯让他们迅速进入状态,帮助领航员一起修改船身平衡参数,调整航线。

震动个不停的船身终于稳定了下来。当震动的嗡鸣声完全消失的那一刻,整艘空行舰都陷入了绝对的寂静。船员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接着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另一边,燃料室中。

破坏法阵之后,段非拙放下玻璃罩,重新向分解器中注入溶液。以太结晶动力引擎重启,他能明显感觉到船身不但恢复了平衡,还在缓缓上升,这说明威灵顿号至少摆脱坠毁的风险了。

动物们不再躁动,而是朝他粘了过来。鹦鹉飞到他肩上,在他脸颊上蹭来蹭去,还用尖尖的喙轻咬他的耳垂。松鼠钻进了他的领子里,只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外面,绒毛挠得他只想笑。狐狸在他面前跳来跳去,用前爪扒拉他的衣服。那条蛇倒是很高冷,只是游到他脚边,把自己盘成蚊香状。

他们安全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但是有一些人永远留在了这寒冷的世界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