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非拙哽咽了一下,决定不再去想那些死去的人。他会哀悼他们的,但不是现在。他要优先将时间留给那些还活着的人。
他转身离开燃料舱,循着脑中的地图走向舰桥。动物们亦步亦趋跟在他脚边。一路上都能看到欢天喜地的士兵。他们抱着彼此的肩膀,有的唱着歌,有的则为劫后余生喜极而泣。很多人都挂了彩,却无心去医治。有些人在之前的“镇压”中站在“反乱分子”一边,有些则作为镇压者朝他们发起进攻。但是这一刻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全部消失了。再也没有什么镇压者,也没有什么反乱分子,他们都是威灵顿号的一员。
很多人朝段非拙投来讶异费解的视线,像是在问这个人为什么在我们船上。接着他们想起来,这人就是搭船的学者之一。他们记得学者明明有两个人,为什么现在只剩一个?另外一个呢?
段非拙沐浴着他们的视线登上舰桥。这里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一道暗红色的血迹从控制台一直延伸到门口。但秩序已经恢复了。每个人都坐在控制台前忙于自己的工作。他听见他们汇报参数、命令下属、传递消息……
弗里曼舰长站在舰桥最前端。看见段非拙,他热情地迎了上来。
“感谢您,先生,要是没有您,威灵顿号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段非拙僵硬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
他环顾四周,没瞧见副官的身影。舰桥上那道血迹属于谁,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我已经下令返航了。”弗里曼上校说,“这次我们不绕路了,直奔伦敦。我想几个小时候应该就能抵达吧。”
“但是您的任务怎么办?您护送西蒙来这儿,但是他死了,利维坦也没驯服。您就这样返航?”
弗里曼上校遗憾地笑了笑:“这次失败,我会承担全部责任。都怪我一时失察才导致这种结果。不过,我想我们并不算完全的失败。”
“利维坦并没有被驯服。”段非拙提醒他。
“是啊,但是……”弗里曼上校欲言又止,望向舷窗之外。
段非拙不明白他在看什么。舷窗外除了一成不变的天空和海洋外什么也没有。
接着,天色暗了下来。
不是天黑了。北极白昼漫长,现在还远不到日落的时刻。是某种庞然大物遮蔽了光线。
他也随着弗里曼上校望向窗外。
一只硕大的血红色眼睛填满了窗户。
他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提取能量保护自己。
弗里曼上校哈哈大笑起来。“别担心,它不会攻击我们的。”
“那是利维坦。”段非拙提醒他,“就是它杀了西蒙,还曾和威灵顿号战斗过。”
“你再仔细瞧瞧。”
段非拙走到窗前,和那只血红色的眼睛隔空对望。
威灵顿号航行在海天之间,利维坦正与之比肩翱翔。
血红色的眼睛眨了一下,稍稍远离威灵顿号。巨兽的全貌显露了出来。它有点儿像段非拙曾在奇幻电影中见过的龙,但比龙更加狰狞恐怖,满口尖锐的牙齿,脊背上一溜尖刺,鳞片漆黑,犹如一场飞翔的噩梦。
漆黑巨兽的头顶却伏着一抹霜白。
段非拙贴紧玻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伏在巨兽头顶的那人也转过头望向他,用仅剩的那只手拨开遮眼的银发,另一边空荡荡的衣袖在风中猎猎飞舞。
这怎么可能……
“弗里曼上校,我是不是眼花了?”他字斟句酌地问,“利维坦头上,有个人?”
弗里曼上校走到他身边,背着双手,眯起眼睛远眺。
“是有一个。领航员告诉我那是辛尼亚先生,皇家学院的学者。嗯?他不是你的同伴吗?”
段非拙忘记了如何呼吸。
他明明看着那个人坠向冰海。从那种高度坠海,还有可能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