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也收起笑脸,抿着唇问:“什么事。”

姑妈盘腿挺直腰板,双手环胸,说:“你妈离婚前就已经确诊抑郁了,离婚之后一直在积极治疗,现在情况也有了很大的好转,就是她经不起任何刺激。而你是她最大的心结。她为了追求自己的新人生而选择离婚,和她因为离婚而觉得这一辈子都亏欠了你,这两者不冲突,你能听得明白吗?我也是局外人,只希望你能明白就好,不管是我,还是你爸你妈,无论是谁,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让你要‘理解’,更不没资格要你能‘谅解’。”

许 扯了扯嘴角,勉为其难地扯出一个微笑,他打趣道:“姑妈,你这说话的艺术怎么就没教会我爸呢。”

闻言,姑妈重重地“ ”了一声,拍着大腿道:“虽然我跟你爸在一个家里大眼瞪小眼的生活了二十几年,之后的十几年交集才变得越来越少了。但是我一直觉得你爸就是个木头脑袋,话少,又古板又死正经的,他这人太没劲了。”

许 见姑妈的嘴巴跟开闸泄洪似的,吐槽起他爸叭叭个不停,眼角的笑意变得更明显:“我可也没夸你啊,你一口一句‘你明白就好,没人能要求你理解’,乍一听特别照顾我的感受了吧,可是细琢磨一下,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啊?如果我‘明白’了,却依旧不肯‘理解’更不肯‘谅解’,那不是显得我特别不明事理无理取闹?”

姑妈身子探前,一巴掌拍在许 的后背上,说:“哎呀,你别这么理解呀,你明白了,那你就是最棒的最理智的最客观的小宝贝,咱可得统一说好了呀,咱这可没有道德绑架哦。”

许 躲开了姑妈的手,重新倚在沙发靠背,他垂着眼眸,说道:“你就帮我转达一下,我不会对她说重话的,但应该也不会对她说什么好话,甚至我只想跟她说一句话,她方便见面也好,电话也行,由她做决定。”

姑妈仔细地观察着许 的脸色,应了下来:“嗯……”

说完正事,许 就弯下身趴在沙发靠背上,笑眯眯地对姑妈说:“您现在没有在用手机吧,先把手机借我一下吧。”

姑妈狐疑地和许 拉开了距离:“你要干嘛。”

尽管她和许 可以没大没小地相处,但是手机这种非常私人的东西,可不处于共享的范畴。

许 郑重地起誓:“我绝对不是想窥探你的隐私,我只是想……”

姑妈眯起眼睛:“想什么?”

许 无法说清楚,竭力解释道:“我的新号现在没有加上某个好友,这个人是我们的共同好友,而且就算我想加,对方也没法加上我当好友,所以我才想借你的手机发消息……”

“我们的……共同好友?”姑妈疑虑更深了,她可能有所猜测,想套许 的话继续缩小范围,“是我哪个微信号的好友?私人号还是工作号?”

许 如实回答道:“……都有。”

姑妈大概是误以为许 说的共同好友是他爸或他妈,大大方方地从包里翻出另一只登陆着工作客服号的手机,递给他:“拿去拿去。”

当初加了姑妈两个微信号还是被逼的,如今对于许 而言反而是意外之喜。姑妈的微信工作号非常人工客服,朋友圈只有转发链接和友情宣传,没有任何涉及到私密的东西。

许 甚至一接过手机就在琢磨着要怎么把姑妈这个微信号骗到手。

他捧着手机在一旁坐下,抓紧时间给原初发消息。

虽然后知后觉妖界与现实世界的流速不同,可许 现在绝对不能给原初发消息说诸如“别等我了”这一类的话。

许 也只能以平常心对待,他给原初发了消息。

说,「又让你等太久了」,这一句还挺像恋人之间,约会迟到的那一方的口头禅,只是许 总在迟到,他没法不迟到,一迟到就是四年;

说,「但我下次还是会迟到的」,这句话则更像是理直气壮地耍赖,只有恃宠而骄的人才有这底气耍赖,满心满意宠着对方的那个人应该会无奈,可是许 只是无奈地阐述着恃宠而骄的事实。

许 继续给原初发了好多无关紧要的话,比如说他很后悔没有跟福先生定制骨灰沙漏,比如一听见他定制的是骨灰沙漏的时候,第一家店还嫌“晦气”不肯接他的单,再比如说他主动约见他的妈妈。

许 一个人对着备注名为「青春期叛逆小孩」的微信号自言自语了半小时,直到姑妈的客户发来消息,而姑妈点的烧烤外卖也到了,许 这才不得不中断他的跨时空对话。

许 次日回学校,他是转校生,班上的同学不仅都是生面孔,还都是本该比他低了一级的学弟学妹们,这也让许 的社交热情大打折扣。

但是许 的脸长得不赖,这让他能更轻易地得到异性的好感,而同班的男班长对他也比较照顾,听许 说开学第一天就丢了手机和新书,班长立即热情地代他跑了一趟学校仓库,找相应的负责老师询问新书的库存。

课间铃声响了一会,许 托着下巴,眼看着班上的同学,有的人在闲聊,有的人埋头刷题。

还有的同学主动找他搭话,说他的名字很有趣,问他曾经读哪个学校,还有的男生上来直接开口“ 哥”,还要分享零食给他。

周围的所有人,他们鲜活闹腾,似乎都比许 想象中的更友好。

许 忽然就觉得,在这里度过接下来的一年也还不错。

就是……那位在开学第一天就没收了他耳钉的教导主任,一在教学楼道里遇见许 就逮住他道:“你的三千字检讨呢?昨天怎么还没交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