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和他们做道别啊。
在蒋树去世的前两天,蒋树一直推着车到处逛,柴珍就那么跟在他的身后,问他干什么,他也不说,只能那么默默地跟着他。
蒋树停在了一家卖面的厂子前,他盯着那个卖面厂看了许久,而后才回头跟跟在他身后的柴珍说:“咱们进去买几袋面吧?”
柴珍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纳闷地问:“家里不是有面吗?为什么又要买面?”
“该备着些了。”蒋树将推车停在面厂外面,然后迈上了门外的台阶。
柴珍也停下了手扶着的自行车,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面厂。
“快放假了,他们喜欢吃我擀的面条。”蒋树迈进厂内。
柴珍反应了一阵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的孙子孙女,还有外甥和外甥女们。
厂长是他们两个的老熟人,两人进去后和厂长闲聊了一阵儿,而后抬了三袋面从厂里出来。
蒋树把三袋面都放到了推车上,抬推车车把时的动作有些费劲,但还是将推车的车把抬了起来。
这个厂离他们家的距离不近,两人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走到家。
走到家的蒋树将面都卸了下来,然后将其中的两袋放到了储葬物品的屋子里,跟柴珍说:“面放这儿了,你记着点。”
柴珍“嗯”了一声,然后说:“什么时候不是你丢了东西,我得帮你找啊,我记性比你好着呢。”
蒋树苦笑了声,然后说:“也是,你记性比我好。”
两人从储葬物品的房间出来后,蒋树将推车上的最后一袋面抬进了厨房。
他总剪刀剪开袋子,然后去拿平时和面的盆,从里面取出来了一些面倒进去。
“我也给你做一顿我做的面。”蒋树见柴珍直盯着他看,下意识地抬眸跟柴珍解释。
柴珍觉得他奇怪。
他们在外面逛了一天,也确实该吃晚饭了。
可是她和蒋树都戴着假牙套,所以平日里很少吃面条,只有孩子们来的时候才会做着吃,不过,他们大部分时候都是喝卤,因为面咬不动。
“煮软的。”蒋树说。
柴珍“嗯”了一声,没在想其他的,而且转身去削西红柿的皮,
等她弄好卤,蒋树的面条也就擀的差不多了。
蒋树有时候平日里擀面的时候都是坐着擀的,不知道是不是使不上力气,所以那天晚上他站了起来,弯着腰,用力的擀着。
擀面的时候下面的案板和桌子相碰,发出很大的砰砰声。
声音大的柴珍回头看了他很多次。
两人吃完饭后,一起喂了院子里的鸡便睡了。
睡觉前蒋树一直盯着柴珍看。
柴珍一侧头睁眼就看到了正盯着她看的蒋树,吓得一激灵。
“你怎么还没睡?”柴珍问躺在身侧的蒋树。
蒋树有气无力地说:“睡不着。”
柴珍说:“很晚了。”
蒋树“嗯”了一声,“知道。”
他还睁着眼。
蒋树一直盯着她看,柴珍睡不着。
柴珍和蒋树睡觉的卧室没有安装窗帘,朦胧的月光透过窗子照射进屋内,刚好可以看清两个躺在木床上的身影。
“你怎么老看我。”柴珍盯着他的双眸问。
蒋树说:“就是想看看你。”
柴珍说:“年轻的时候你不看,白天的时候你不看。现在又老,天又黑,你借着月色看我?”
“月色下的你最美。”蒋树望着柴珍弯了弯眼睛说,“困了你就早点睡吧,我再自己躺一会儿。”
柴珍确实困了,她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说:“你也早点睡。”
蒋树“嗯”了一声,然后拉了拉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
柴珍今天推着车子和蒋树在街上逛了一天,也确实是累了,所以闭上眼睛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蒋树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疲惫了。
他偏头看了眼窗外的月亮,然后掀开盖在两个人身上的被子,循着月光去找地板上的拖鞋,小心翼翼地出了卧室,关上门。
离开卧室后的蒋树小心翼翼地打开厨房的等,将和好面的面从盆里拿出来,尽量轻手轻脚地擀面,压面条。
擀好一些,就装一袋子,然后放进冰箱的上层。
那天晚上的蒋树一直重复这几个动作。
重复到再也没有力气,重复到手中的擀面杖脱落,重复到眼皮再也掀不开,重复到整个人垂下了头,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坐在案板前的椅子上。
擀面杖掉落到地上是发出了巨大的“砰砰”声,紧接着便是擀面杖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柴珍被擀面杖掉落到地上的声音惊醒,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侧的床铺。
凉的,没有人。
柴珍惊地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哑着嗓子喊了声蒋树的名字。
没有人应声。
窗外的天空还没有亮,柴珍伸手拉开卧室内的等,下床去外面找蒋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