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依然朦胧,低头望去,几个人从宫门走入,郎官提着布灯笼在前引领,而后面跟着个踉踉跄跄的瘦高文官,他们经过一道道卫士,最后登上了蕲年宫,来到第五伦面前。
冯衍来得颇为匆忙,连冠都有点歪,第五伦只展袖,让老冯跟着进殿,直接对他道:“敬通先前所述‘投桃报李’之策,可以实施!且再细细述来。”
老冯闻言大喜,被一大早叫醒后心里的抱怨也顿时消散,朝第五伦作揖后,开始重新阐明自己的妙计。
“成家公孙述以先零为‘李’投我,使得西羌暴乱,既然如此,那大魏也当以其境内武都氐部为‘桃’,怂恿其叛蜀,作为回报!”
这氐人,也是中原边缘古老的部族了,早到殷商时,就有史诗说“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氐人和羌人一样,都是大邑商贵族祭祀坑里的活牲。
而到了秦汉之际,氐人生活在汉中、武都和蜀地西陲,但其生存方式,已经变成了农耕,只是生产力尚落后。
冯衍当初两度入蜀搞业务,也途经一些氐部地盘,对这个被边缘化的部族印象深刻,他禀报第五伦道:“自蜀地以东北,皆氐类也,君长数十,不属编户郡县,只设道,任其自理,一如属国,其中白马氐最大,有数千兵卒。直到汉武帝时,才派遣中郎将征讨氐地,设置了武都郡。”
“不过武都郡并不太平,从汉武帝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一直到汉宣帝地节三年(公元前67年),四十余年间,氐人四叛,但每次都被赵充国等大将扫平,部分氐人被强行迁移到陇右、河西等地,而剩下的敌人,则分窜武都、西蜀山谷间,后来都设了道,归附于中原。”
“自汉宣帝后,氐人再无大乱,直到王莽时降低氐部首领规格,这才引发骚动。”
冯衍还发现,氐人和羌人是有宿怨的,简而言之,就是东西羌都爱抢奴婢牲口,既然不敢掠汉民,那就抢氐部,氐部人口较少,又无骑兵,不敌羌人,就只能依附朝廷,希望能得到保护。
这也导致,当公孙述大力拉拢羌部时,武都、陇右的氐人或多或少感到了不安。
“隗嚣割据陇右时,陇右氐部不满其政,曾协助万脩、吴汉,不少氐人更在魏军中担任小官,率氐兵助阵,臣以为,如今不妨派遣效忠于大魏的氐人,潜入武都,游说白马氐反蜀!”
冯衍兴致勃勃地阐述自己的计划:“如今汉中孔道皆被封锁,蜀军北上最方便的路,便是有河流可运输粮秣的祁山道,而走祁山道必经武都,若氐人叛乱,道路堵塞,蜀军便无法威胁陇右,也不能及时支援羌部,马将军便能从容平定羌乱!”
他的这个建议确实不赖,先前第五伦尚在犹豫,毕竟面对羌胡作乱,魏国是举着“攘夷”大旗的,若是也煽动氐部乱蜀,那他和公孙述有何区别?诸夏内战,最终往往是两败俱伤,占便宜的都是氐羌匈奴,公孙述、隗嚣不要脸,第五伦还要呢!
冯衍只劝第五伦道:“西羌乃是外戎,与匈奴无异,公孙述借西羌扰我边塞,犹开门而揖盗!引戎狄交侵中夏!”
“而氐人内附多年,其民耕作庐居,若非语言不通,几乎与陇汉之民无异,乃是内戎,内外有别啊,吾等鼓动氐王反蜀,乃是令其弃伪朝而投正统,舍歧途而行大道!”
好一个双标!该说的冯衍都说了,第五伦想想也对啊,危急存亡之际,还要什么脸!这又不是要他向异族称儿臣借外兵,第五伦遂准了冯衍的计划,让大行令与绣衣卫联手办妥此事!
“武都氐部,若有愿背公孙述来降者,皆可复其侯王君长,赐魏印绶,并免其贡赋五年,若愿首举义旗,更有金银丝帛之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