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谨慎步步为营,本以为大败赤眉后,他会一时骄横,直接遣兵击青州,入徐州。若如此,便给了余联手张步,以逸待劳的机会。但第五伦太小心了,竟满足于收取兖、豫,令士卒及俘虏屯田。”
这样稳扎稳打,堂堂正正,让刘秀暂时没有太好的破局办法,就算玩纵横术,底气也没第五伦足啊。
刘秀看着泗水河道:“今日来到泗水亭,余倒是想高唱‘大风起兮云飞扬’,然而此时此刻,余只能唱一首‘鸿鹄歌。”
这同样是刘邦的诗歌,与世人想象中的不读书的大老粗不同,高皇帝是一个很善于学习的人,到他晚年时,已经读过不少圣人书,甚至能作点简单的辞赋了。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
刘秀转过头,将目光投向西北方,浓厚的云层正从那儿飘来。
“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刘秀指着那片阴云:“今时今日,这横绝四海的鸿鹄,就是第五伦啊。”
那强大的敌人,已经横扫北方,展开的双翅,东至于幽州,西至于凉州,占据了最精华、人口最多的中原膏腴之地,其余的吴、蜀、齐、楚、胡汉、赤眉残部六个势力,都被覆盖在鸿鹄的阴影下,俨然是战国末年,强秦鲸吞天下的翻版。
刘秀叹息:“君叔,这意味着,吾等注定是以弱敌强。”
来歙却道:“强又如何?在昆阳,大王曾以三千敌三十万,何等英雄?”
“今日对上第五伦,二州对其七州,无非是以一敌四。”
但情况完全不同,那时候刘秀对付的,是羸弱的新朝,而现在,却是如朝阳冉冉升起,锐意十足的第五伦魏!
“大王真害怕了?”
来歙见刘秀还是这副模样,很不痛快:“若是怕了,当初第五伦令阴兴来下诏,大可接受,做他的‘大魏吴王’!”
刘秀却说起另一件事。
“君叔,汝可知,第五伦先前派阴兴为使到彭城,有何用意?”
说起这件事来歙就勃然大怒:“第五小儿,此举当然是欲羞辱大王!”
“羞辱,没错。”刘秀颔首:“第五伦刻意将将差点成了我妻家的阴氏兄弟收服,遣其为使,以此激怒我,怒而兴兵。这说明,第五伦强则强,但仍对余颇为忌惮,故行事与对待齐、蜀皆不同。”
“但除此之外,第五伦还有一个目的。”
刘秀能够体会第五伦的感受:“第五伦想必也寂寞罢?鸿门举事数年,便几乎一统北国,刘子舆、隗嚣、赤眉皆非其对手,连吾兄伯升亦死于渭水,第五伦拔剑四顾,或许也觉得寂寞了……”
“故而,他想逼我,逼我拒绝封王,早早决裂,逼我,正式与他为敌!”
“第五伦,视余为敌手!”
刘秀一扫方才的惆怅,笑了起来,这是一件让他颇为自豪的事。
来歙感受到了主公的情绪变化:“大王只是拒见阴兴,遣归而已,就这般草草回应?”
“当然不是。”
刘秀笑道:“早在阴兴抵达前,余已托付桓谭,将‘战书’给第五伦送去了!”
他站在泗水亭的桥上,凭空挽弓,瞄向那横绝四海的阴云。
“余是高皇帝的子孙,大汉最后的希望。”
“就算手中只有一支矰缴。”
“余也会直面第五伦,挽强弓,对准他的面门!”
……
熟悉的郡国满目疮痍,哪怕稍有恢复,但相比于太平时节,还是差了些。
而在进入潼关时,桓谭更得知了王莽已经被第五伦诛灭的事,不由遗憾。
“我还是没赶上看王翁最后一眼。”
唯一让桓谭欣慰的,便是在他步入长安城时,第五伦竟亲在未央宫门前迎接他,这可是极其罕见的高规格待遇了。
换了魏国的将吏,定会感动得五体投地,然而桓谭却仍是那幅狂生模样,慢悠悠地下了驴车,缓缓与第五伦行礼——平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