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惊变

皇上精神头很不好,人混混沌沌的,听到喊声,慢慢回头,轻唤一声:“胤禝?”

“阿玛,是儿子。”潇洒哭着抱着皇上,眼泪哗哗地流到面颊。

“胤禝?”皇上搂着小儿子,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他的面容,老眼昏花看不清,伸手摸摸,手也在抖动。小孩子的脸红润俊俏,透着夜晚的凉气,皇上又是欣慰又是伤痛:“朕不要他们通知你,你怎么回来了?”

潇洒一把握住皇上的手,给皇上一把脉,心神大振。

皇上早年没有保养身体,奔波劳碌,现在伤痛出来了,再不保养,就是半身不遂中风之症了。

潇洒抱着皇上,“哇哇”地哭:“阿玛,阿玛,你不要伤心,我能治好十八哥。”

“这么大的少年了,还爱哭。”皇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道:“看看你十八哥。太医说看天命了。”

潇洒心里大痛,喉咙里堵着实在难受,只说:“阿玛,您去休息,儿子保证您醒来,就看到十八哥好了。”

皇上却摇头:“朕……送走那么多人,儿子女儿也多。能治就治。不能治,也是天命。你十八哥的身体,一直不好,能养到现在,已是大缘分。”

“阿玛。儿子知道。您去休息。”潇洒执着地要皇上去休息,皇上实在不能再继续熬着了。跟进来大郡王、三郡王、十阿哥等人,都跟着劝说。

皇上看一眼昏迷的十八阿哥,慢慢起身,在儿子们的搀扶下,出去帐篷,回去自己的御帐休息。潇洒知道皇上心痛加上头疼,睡不着,特意给他熬了一碗安睡的汤,照顾他洗漱沐浴,给按摩头部和全身,守着他睡着了,要其他哥哥守着,自己回来十八阿哥的帐篷。

发烧、头疼、腮腺肿胀……这是“痄腮”,还是病入肺腑的症状。十八阿哥昏迷着,整个脸肿胀庞大跟发面馒头一般,亮的吓人,白的吓人。潇洒给他诊脉,找来给十八阿哥治疗的太医们,看完脉案,听完太医们的分析,知道如今必须用到抗病毒药物,只能从小系统这里取。

太医们守着十八阿哥。潇洒亲自给十八阿哥煎药,守着药炉子。夜色朦胧,帐篷里一盏灯光如豆,潇洒望着炉膛里的火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皇上,为什么,不要人告诉他?

“高人,抗病毒药物对人体有什么害处?”潇洒问小系统。

“抗病毒药物,是能够杀死病毒并防止它们生长和传播的强大药物,经常用于抵御人类免疫缺陷病毒。口服药片或液体形式,十八阿哥这样,其实最好直接静脉注射加快抗病毒效果。”小系统并不乐观,“抗病毒药物减少症状严重程度,副作用也明显,肠胃问题,鼻窦和头痛。另外身上的病毒会对抗病毒药物产生抵抗,并发生变异,导致药物失去效果,如果用抗病毒药物,一定要一次性治疗完成。另外,十八阿哥还需要疏导腮腺导管,他的腮腺已经堵塞坏死,不紧急处理了,病毒很快就会蔓延到脑袋。”

小系统的话,要潇洒越发担忧。

可他这次必须治好十八阿哥,不光是为了十八阿哥,皇上年龄这样大了,十八阿哥若保不住,再经历一次失去儿子的痛苦,皇上身上的病状也会加重。

眼前是他进宫后见到十八阿哥的第一面,当年的潇洒不懂,十八阿哥弱小敏感的心里,皇上的宠爱多么的重要,是支持他艰难活着的精神动力:他不是被人忽视的,他不是一个累赘,有个强大的人真正的在乎他。

两个人吵架,打架,可是最终十八阿哥因为这是弟弟,即使力量微薄,还是很高兴很努力地做一个好哥哥,他是哥哥,弟弟顽皮,弟弟需要他,他是一个被需要的人。

潇洒擦擦眼泪,瞅着汤药熬好了,端下来砂锅,倒出来汤汁在碗里,端在托盘里。小太监打起帘子,潇洒出来药房的小帐篷,进来十八阿哥的帐篷。

十八阿哥的贴身太监垫高枕头,扶着十八阿哥仰头,一个太医上前撬开十八阿哥的嘴巴,潇洒将药汁子给十八阿哥一口灌下去,一口手快速地给他顺着内力,迫使他吞咽。

这个时候的十八阿哥,还是没有意识的,潇洒给十八再次把脉,吩咐道:“拿一碗醋来。”

他从荷包里掏出来小系统买的药瓶,打开药瓶子,根据自己和小系统的判断,将抗病毒药物的粉末撒到醋碗里,再次给十八阿哥全部灌下去。

十八阿哥这次有反应了,猛烈地咳嗽,迷迷糊糊地喊着头疼,胃疼。

一屋子的宫人太医都哭了出来,有反应就好啊,说实话,他们都放弃希望了。

八月的天,十八阿哥的身上盖着两层厚厚的被子,可见如何的畏寒,却是不一会儿出了汗,太医们兴奋的都要喊出来。

太医们给十八阿哥喊着醋,发现他咽下去了,就再灌下去……潇洒再去药房帐篷,领着五个太医用姜黄、大黄、黄柏、苍术、厚朴、陈皮、甘草、生天南星、白芷、天花粉制作很多药团,用醋调后外敷。一个药包药效过了,再换一个,不停地换,潇洒用内力加速药效挥发,药包换个不停。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十八阿哥迷糊醒来了,模糊瞅着十九弟俊秀的脸蛋儿,喊着:“十九弟,我饿。”

喜得潇洒当场落泪。

十八阿哥吃了一碗白粥,再次昏迷过去,可是所有人都有了希望。

傍晚时分,皇上醒来,问身边的几个儿子:“天还没亮?小十九去休息了吗?”

大郡王喜道:“汗阿玛,天亮了又要黑了,十九弟还没有休息。十八弟醒来一次,用了两次药物,说是这时候最是关键,十九弟一直守着。”

皇上猛地一个起身,瞪大了眼睛。

“十八……”

三郡王哭道:“十八弟有希望治好,汗阿玛。”

十阿哥也哭着:“汗阿玛,你起来看看就知道了。十九弟说十八弟这次用了猛药,往后再生病,一般的药物就没有效果了,肠胃弱一些,要好生保养,但有希望了。”

皇上愣了片刻,喜形于色,不敢置信地问老十二:“当真?你几个哥哥都喜欢骗朕,你和朕说实话。”

十二阿哥哭笑不得:“汗阿玛,是真的。十八弟早上用了一碗粥,中午用了一碗粥,能吃东西了。”

皇上一把掀开被子,起身,几个儿子照顾他洗漱穿衣,皇上精神好,心情好,只乍然休息过来,浑身没有力气。皇上抱怨道:“这个小十九,要朕一下子睡这么久,睡得浑身酸软。”

大郡王心直口快:“汗阿玛,十九弟说您要多休息,可不能再折腾身体了。”

十阿哥连连点头:“您老人家之前那手抖的,都不能写字了,可吓坏我们了。”

皇上气道:“你们少气朕一会,朕能当神仙升天。”

几个儿子都不敢再说话。

皇上穿好衣服,抬脚就要出门,几个儿子忙又拦着,十二阿哥苦劝:“汗阿玛,十八弟真有希望了,刚用了饭,用了药,现在又睡着了。您也先用饭。”

皇上一瞪眼,可是儿子们真怕他老人家也倒下了,硬撑着帝王威严坚持住不妥协。

小太监进来通报:“皇上,马齐、张廷玉请见。”

“要他们进来。”皇上脸上带着气,又吩咐道:“传膳。”

“传膳。”“传膳。”……一个个小太监喊着话,传到膳房,宫人们喜形于色,大声念着“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他们真怕皇上这次熬不住了。

两个大臣进来帐篷,眼见皇上气色好了一些,还有胃口了,都在心里默默念佛。

皇上瞧着他们的模样,无奈地笑:“朕这也是被管住了,不吃饭不给出门。”

马齐乐呵呵地笑:“皇上,十八阿哥的病情有希望了,您放开心,多吃几碗饭。”

张廷玉也笑:“皇上,十八阿哥要是好了,发现您瘦了,该多伤心。您呀,要好好保养自己。”

皇上笑骂他们:“都是瞧着小十九回来,胆子大了。”

众人都尴尬地嘿嘿笑:没有十九阿哥打头,他们哪一个敢死劝着皇上?

皇上在儿子们大臣们的陪伴下,用了一碗粥,一碗鸡汤,一碟子蘑菇炒青菜,吃了一小碗紫米饭,皇子大臣宫人们都放下提着的心。

一行人来到十八阿哥的帐篷门口,发现门口站着十八阿哥的贴身小太监,眼见皇上来了,“扑通”跪下。皇上纳闷:“怎么回事?你不在里面伺候着,怎么站在门口?”

小太监又哭又笑,眼睛红红的:“皇上,帐篷里有太医们守着,奴才在里面帮不上忙还占地方。皇上,十九阿哥累得睡着了,人还警醒着,谁进去帐篷他就醒过来,奴才就在门口守着。”

皇上一愣,挑开帐篷的一个小缝隙朝里看,就见十八阿哥的床边搭起来一个小榻,十九那个熊孩子躺在榻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十八阿哥的身边有太医给擦汗,换着毛巾和药包。

皇上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赶紧合上缝隙,带着人轻手轻脚地走开。

一转头,派人去找来十九阿哥的亲卫队长,阿尔萨兰。

“你们路上没睡觉?”皇上很生气。

阿尔萨兰的眼泪“刷”地下来:“皇上,我们轮流开车,轮流护卫睡觉。十九阿哥担心十八阿哥的病情一直睡不好。加上连夜赶路,有的路段没有路灯,侍卫们不敢开快,十九阿哥亲自开车。”

皇上沉默半响没有说话。

张廷玉忙道:“皇上,几条官道上的路灯,几次安装,都有人偷盗。人烟多的路段还好,没有人的路段,管不过来。”

皇上仰头看向这昏昏暗暗的黄昏,叹口气:“一盏灯现在在民间还是稀罕物,可还是要慢慢普及,不能着急了。”

没有人敢接口。

皇上回去自己的帐篷,和大臣们处理这两天耽误的政务。潇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

恍惚地睁开眼睛,回忆这两天的事情,爬起来给十八阿哥诊脉,发现真的有点希望了,加大抗病毒药物的用量,嘴里还是不断地含着醋,外头用醋包热敷着,疏通腮腺导管。

“皇上怎么样了?”十九阿哥接过来宫人手里的新衣物,给十八阿哥换下来里面汗湿的旧衣物。

一个太医帮忙扶着十八阿哥的胳膊腿儿,口中回答:“回阿哥的问话,臣天黑的时候给皇上诊脉一次,皇上的病情主要是情绪剧烈波动导致,如今情绪缓和了,睡了一觉,好多了。现在大爷、三爷几位皇子阿哥都守着皇上休息。

潇洒点头,奇怪道:“这次是太子殿下监国?四哥、五哥、七哥、八哥、九哥、十三哥,怎么都不在?都陪着太子殿下监国?”

那太医是个中年人,身材中等发胖,慈眉善目的,听了问话低头尴尬地笑:“十九爷哎,监国的事情,我们哪里知道?”

潇洒看他一眼,扫视一圈,都躲着他的目光。

他也没多问。

照顾好十八阿哥,潇洒自己又迷瞪着睡了一会儿。再次醒来,正是破晓前最黑最暗的时刻,出来帐篷,但见寒性寥落,霜叶森森,一阵风裹来,附近松林里发出微啸,夹着夜猫子凄厉的叫声,越发给人一种不安之感。

“阿哥,”阿尔萨兰跟着十九阿哥回来自己的帐篷,关切地询问:“一应衣物都收拾好了,阿哥去洗漱用点饭菜。”

潇洒望着跳动的火烛,皇上很念旧,火铳普及全国,还是要拉弓射箭打猎住帐篷,嫌弃用电线点灯破坏环境的美感,还是用蜡烛。

他看了这烛火好一会儿,良久吩咐道:“去问问,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嗻。”

潇洒摇头:“我知道,皇上要瞒着我,不要问了。你们都去休息。”

“……嗻。”

魏珠带着几个宫人,抬着热水桶进来行礼,阿尔萨兰领着侍卫们行礼,退了下去。潇洒泡了热水澡去去乏,再用两桶热水泡了药浴,换了衣服。

厚缎子的月白色袍服,瘦削的马蹄袖箭衣、紧袜、深统靴。外面套上一件天蓝色的羽毛缎隐花马褂,正好十二阿哥掀帘子进来,给弟弟梳好头发,用小玉葫芦穗子给绑好,也没带珠珠串串的,蓝色系的硬绸布腰带,挂上荷包佩饰,戴上黑色的小瓜皮帽,帽子上面红穗子,帽子边上一圈月白色的抹额,缀着红宝石。

魏珠一群宫人面露喜色:“这衣服到了十九爷身上,也亮堂起来了。”

十二阿哥道:“别人是‘人靠衣装’,到了十九弟的身上,反了过来。”说着话,还伸手摸摸十九弟的青瓜光脑门。

潇洒听着夸夸很开心,伸手摸摸脑门,一眨眼:“十二哥,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你不剃头才怪怪的。”十二阿哥心想,你可剃头了,再不剃头汗阿玛要砍你的头了。

“以前都是金钱鼠尾巴,一根细细的辫子,现在头发越留越多,旗人的辫子也越来越粗了。你这点小光脑门,搁在以前,绝对不合格。”十二阿哥挤挤眼,摘下来自己的帽子给他看看,“汗阿玛要我们还是金钱鼠尾巴,汗阿玛要是问你,记得嘴巴甜一点。”

“谢谢十二哥提醒。”潇洒给十二哥戴好帽子,哥俩一起出来帐篷。

此时天边露出来鱼肚白,哥俩来到十八阿哥的帐篷,照顾十八阿哥再次用药,陪着他用了一碗粥,十八阿哥人还是昏昏沉沉的,好歹能有点精神睁开眼睛看人了。

十八阿哥瞅着十九弟只笑,潇洒扶着他去更衣间,照顾他洗漱,再扶着他回来躺好,发现他还是笑,疑惑地问:“十八哥,笑什么?”

十八阿哥笑容浅浅的,眼睛迷蒙着反问道:“可是剃头了?”

“剃头了。”十二阿哥带着人,将床单被褥都换了新的,乐呵呵的:“这次很主动。只没想到,越长越好看了,将来不知道要多少姑娘家伤心那。”

十八阿哥抿了抿唇眼里有了一丝丝笑意,待要说什么,又没有了精神,到床上躺好,临睡前哭着道:“谢谢十九弟。”

潇洒鼓励他:“放心休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哎。”十八阿哥答应一声,脸上极力露出来一个笑儿,又睡了过去。

潇洒嘱咐好太医们轮流去休息,守着的人轮流给换着药包,和十二阿哥一起皇上的帐篷。

皇子们也刚收拾好自己,有的在打拳,有的在用膳,看见他来了,都瞅着他笑。

大郡王道:“十九弟一来,我怎么感觉有两个蓝天?头顶一个,身边一个。”

此话一出,宫人侍卫们都笑。

潇洒昂首挺胸,举目仰望蓝天白云,张口就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哈哈哈,几个哥哥笑不可仰,十七阿哥道:“十九弟你这样夸自己,真的好吗?”

潇洒:“这是应该的。”

“好,好,应该的。”十阿哥眼泪都笑出来了,盯着他看了半天,一把抢下来他头顶的帽子,果然!

几个哥哥再次哈哈哈大笑,潇洒笑着,抢过来帽子自己戴好,嘟囔道:“这发型哪里好看?还不如都剪短了,做寸头,好打理,又整齐。”

十四阿哥笑道揉揉自己的腮帮子:“十九弟,那小寸头是偷懒不剃头的懒和尚头,哪里是世俗之人能留的发型?”

潇洒还是不乐意的:“那这发型不是偷懒不洗头的懒人头?”

咳咳,三郡王拍拍弟弟的肩膀,挤挤眼:“到汗阿玛跟前,记得嘴巴甜一点儿。”

“知道”潇洒捏了一个包子吃着,疑惑道:“十三哥写信给我说他这次跟来木兰,怎么不见?”

咳咳咳。哥哥们一起拿个包子堵住嘴巴。

潇洒望着哥哥们,哥哥们只笑。那笑,勉强的,一对视,目光也是躲闪的,潇洒也没继续问。

进来里间皇上的寝室,皇上刚醒来,看到他手里的小包子,嫌弃道:“吃饭就好好吃。”

潇洒几口咽下小包子,扶着皇上起身洗漱,皇上盯着他的两边发鬓看了一会儿,笑骂道:“可算是剃头了。你小子,能把汗阿玛气死。”

潇洒:“等将来,再蓄起来。”

皇上:“!!!”

皇上气得抬脚就踹,怒道:“美得你。朕好歹再活二十年,你等着蓄发吧,等你老了头发都掉光了。”

潇洒跳开来,拿过来热毛巾给皇上擦脸,嬉笑道:“皇上,刚我说这发型是懒人不想天天洗头才留的,现在看来,这是老人家们自己头发都掉光了难看,故意要年轻人也剃头的。”

皇上一口气噎住。

头发稀疏到要梳不起来·皇上,气得失去理智:“就是看你们年轻人头发多不顺眼,又怎么滴?以为长大了小翅膀硬了?”

“没硬没硬,都听皇上的话。”

皇上冷哼一声:“你师父身体怎么样?”

“好着,一顿一碗米饭。我来那天,中午还吃了两个山东大煎饼。”

“那老头子,牙口还硬着?”皇上不服气。

潇洒伸手按按皇上的腮帮子,问道:“皇上的牙齿是不是松动了?”

“是松动了。前几天还疼的睡不着。都说牙疼要人命,可真不假。”皇上自觉,他是真的老了,跟那老虎一样,牙齿都老了,人还能不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