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大开杀戒

他们给了老百姓一个希望。

从于成龙治水开始,皇上几次亲临黄河,如今派亲儿子下水一起治河,老百姓信任皇家,信任朝廷,只哭着喊:“四爷、十三爷,保重自己……”

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心里压抑着,紧赶慢赶地赶路,不想遇到天降大雨,道路泥泞,这是怎么也赶不上五月二十八到北京了。哥俩急得要赶夜路,却是收到皇上的八百里加急,皇上说,出海的日期延后,不着急赶路,他们才是松了一口气。

皇上在畅春园里,和汪翰林、潇然道长一起钓鱼,感叹连连。

“这老四啊,小十九天天夸他四哥最是孝顺的一个,却是这次要朕连番给他擦屁股!”

汪翰林心口一跳,斟酌道:“皇上,黄河两岸这次的灾荒,臣在北京听着,都心惊肉跳。四贝勒最是有同理心的人,他到了黄河一看,哪里受得住?”您老人家明知道四贝勒的个性,还派四贝勒去,不就这个意思?您可不能背后给四贝勒一刀。

皇上眉眼一冷:“你也帮着他说好话?你可知道,他带着太皇太后的菩提佛珠到了黄河,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杀得那是人心惶惶,读书人和他大辩论,他将读书人骂了一通,说他们十年寒窗只学了一肚子男盗女娼,还写信给玄灵道长,骂玄灵道长:你们天天说‘大华夏’,我也是读着四书五经长大的,我怎么觉得这大华夏的文化,哪里不对啊……’吓得玄灵道长给他写了老长的一封信开导,又给朕写信劝着。”

汪翰林:“!!!”

汪翰林脸白了,皇上今天钓鱼,钓的是自己和十九阿哥啊!

潇然道长却是不动如山,安然钓鱼。

皇上瞄一眼潇然道长,冷哼一声:“你可知道那信里都写了什么?意大利有一本《君主论》,就和那本书差不多。臭老道打量着朕不会杀他不成?教歪了十九阿哥,又要教歪朕的四贝勒!他要干什么?朕看他就是嫌弃自己活得太久了!”

汪翰林心说《君主论》我也知道,皇子们还要学什么《君主论》?您老人家就是一本活的《君主论》。可他不敢说啊。

汪翰林拿着鱼竿的手在抖,想跪下求情,又生怕要皇上认为自己心虚,脑袋里急速运转着,劝道:“皇上,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君主论》一书,臣也看过,可臣看了就是越发喜欢寄情山水。臣认为,四贝勒最是孝顺的人,知道了这本书,会更知道皇上的不容易,知道怎么更好地孝顺皇上。”

皇上:“……”

皇上一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汪翰林:“汪孝祥啊,汪三儿,朕第一次发现,你的脸皮如此之厚。《君主论》在南京有多少本?几个人看过?”

“三本,都是手抄本,却没有翻译,意大利文和拉丁文。五个人看过。”汪翰林不管瞒着皇上,“这书在意大利也没有刊印,教皇自己收藏。南京主教带来一份手抄本,有一次喝醉了说了出来,家父才知道。他收了十九阿哥做学生,教导给十九阿哥,家里人只知道潇洒小道士的名字,也没见过人。”

皇上气得狠了,咬牙道:“没见过人,是不是生怕朕注意到小道士,等小道士大几岁的?”

汪翰林不敢撒谎,更不敢说实话了,袖子一抹头上的冷汗,苦着脸道:“皇上,臣家里,真没有其他心思。玄灵道长培养小徒弟,要各大家去教学,家父收到帖子,也没去。后来家父听说玄灵道长的小徒弟真的好,想去见见,玄灵道长又不答应了,再后来,就是进京了……”

皇上听了满意,却是更生气:玄灵老道因为胎记,猜到他的小徒弟可能是十九阿哥,却不着急送进京,或者报告朝廷要朝廷去接,而是硬生生地拖了一年,这要皇上一想起来,就想砍了那老道的脑袋!

潇然道长道:“皇上,师父舍不得师弟是真,有顾虑也是真。朝廷的风声露出来,整个武林都在谈论这件事,江南冒出来好几个年龄相仿的‘十九阿哥’,师父也不敢断定师弟就是。”

皇上冷笑:“那个老道的想法,朕还能不知道?”

玄灵道长当年因为抗清在外,老父亲在清兵进了南京后自缢身亡,他为了家里的其他人活了下来,却是出了家做了道士。这和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很多义士一样,痛苦于明朝灭亡的原因,担忧大清走了明朝的老路。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想通了,开启了灵智,有了大毅力,满人汉人蒙古人之类的,都不是事情。改朝换代,也不是事情,毕竟明朝也不是盘古开天就有的,人人都喊着复明、复元、复宋,复唐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日子要过,要过的更好,尽管他们的力量是蜉蝣撼树,可也想尽了全力。

汪翰林一个大俗人,顾着十九阿哥,顾着汪家,顾着忠君之诚,害怕皇上。

潇然道长一个世外之人,却是不怕的:要入世,就从心做一番事情。力不从心,就回道观去,一个道观就三个人,哪里不能去?最是逍遥自在不过。

所以皇上就气啊,不□□玄灵道长教导熊孩子的一切,还气熊孩子也学了一番世外高人的派头,将来很可能和他娘一样狠心无情的。

不过这都是皇上一瞬间的念头,皇上了解玄灵道长,那是类似于“最熟悉你的人,其实是你的敌人”这句话。皇上作为皇上,最喜欢听话忠心的人,最不喜欢有谁开启灵智,妖言惑众。女子遇到强盗自杀身亡,是忠于大义,朝廷要去抓拿强盗。

女子不自杀反杀了强盗,还大大方方地活着,那还要朝廷做什么?

说白了就这么点想头。玄灵道长一伙人,就是这样一群“女子”,还有点儿能力,要皇上很是头疼,偏偏他们时刻谨慎着,不过了皇上的那道底线,皇上真没有理由全杀了。

所以皇上就不明白啊。皇上撇一眼潇然道长,问他:“你师父真不怕死?”

潇然道长:“回皇上,怕。”

“哦”皇上真心请教道:“怕,还敢几次挑衅朕?”

“不是挑衅。”潇然道长说大实话,“师父说,皇上是皇上,能容得下。”

皇上这次是气笑了:“哪天朕不容得下了,一定砍了他的脑袋!他最好祈祷朕心情好点。”

潇然道长闭嘴了。

皇上冷笑一声,看向等待宣判的汪翰林:“这事情谁也不许说,写信给你父亲,他知道怎么做。”

“……臣遵命。”

《君主论》这样的书,绝对不能传出去。精英阶层如获至宝地要研究,这是免不了的,皇上也知道自己管不来:隔着一个大西洋都能传过来,还怎么管?皇上的意思,汪家一本,南京主教一本,玄灵道长手里一本,短时间不能再扩散了。

今儿这事,就是过去了。

皇上看这两个就烦,撵走他们后,自己在湖边慢悠悠地散步,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玄灵道长算准了,他不再特意保太子,而是在几个儿子里,选一个?

皇上琢磨着琢磨着,玄灵道长写信告诉自己,他和四贝勒联系的事情,这是在告诉自己,他投一票给四贝勒。

皇上感到一阵阵的头疼,躺到躺椅上,魏珠给皇上轻轻按头。

四贝勒原本只是皇上照着亲王培养的,辅佐太子的,奈何世事不如意十之九,皇上也不能超脱的。四贝勒没有学过帝王之学,为人太过苛责,身边也没个党派亲友的,这看似被孤立很不好,其实是最好的人选。

皇上迷迷糊糊的要睡着,还在心里骂玄灵老道:他培养一个太子,这样好,还是被下面的人拉进争位的泥潭里,眼看着要父子反目,真要是四贝勒是个好的,再要被人知道了,那些投机分子一窝蜂地投奔四贝勒,架着四贝勒在火上烤,他去哪里哭去?

皇上心里有了决定,不管这次选谁,就算还是选太子,他也一定捂紧了,悄悄的教导,暗地里培养。

“皇上要命妇们参加比赛,这是要打压其他地方的小脚比美,打定主意要汉家女子放脚。”其他人都在关心科举改革,许嘉俊和汪翰林说话,很是开心于这个方面。

汪翰林经过钓鱼事件,现在还是心有余悸的,感叹道:“不少人都来家里问,我们家为什么给放脚……女人的脚,男人的发,莫名其妙的,变成国之大事。……出海的日期都定了,为什么又拖延?”

汪翰林知道他担心自己,安慰道:“不用担心。船队都准备好了,呆在港口一天就是万两的银子流到海里,皇上不会拖延很久。不过这话你可不能在外头说。其他人来家里,一律就说这是先头老人家的嘱咐。”

“你放心。我以前认为海上危险,现在只想要你们赶紧走了……昭华妹妹进了太医院,莘桐也进了女子学院,具体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皇上一腔怒火都发泄在南洋上,出海的人,下南洋的人,小琉球的人,甚至是葡萄牙借助的澳门,水师都去了……”

“水师调派的事情,”许嘉俊眼里有一道冷光,“我愿意信天地会不会对‘她’动手,但是,你也知道,‘利益当头’这句话……这件事,你写信给伯父,不要管。这么几年下来,想要安心过日子的,早改头换面了。”

“我又何尝想不到……”汪翰林心里悲伤,闭上眼睛。

当年汪家的一个先人在前线和清兵打仗,就是要投降的人背后捅了刀,不治身亡。回忆过去要汪翰林难受得很,起身开了一坛酒,和许嘉俊又喝了一个大醉。

谁也想不到的事情,皇上推迟船队出发,是为了等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回来。

皇上之前派汪翰林去广东,现在又改了,目的地不定。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帝心难测,都不敢去测了。

太子回击一番,出了气,只等着西北军报送来,大郡王能不能去领兵。

大郡王被一番打击,又因为十四阿哥回来和他争斗兵权,也是顾不上太子这边了。

九阿哥在户部催债,地方上又死了五六个官员。八贝勒伤痛于这些亲近他的官员们,居然真宁死也不还债,吐了血躺在家里。

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出去一趟大开杀戒,弹劾他们的折子小山高,皇上一直不发一言,更是要一些人心惊胆战的。

六月初三,天下着小雨,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回来北京,洗漱过后就去见皇上,皇上打眼一瞧,就知道这两个儿子不一样了。

皇上记得,他的儿时,有太皇太后初初领着,被教导帝王之学的时候,就是这样。

四贝勒眼里的一股子劲,越发强势了。

十三阿哥眼里的侠义之气,也沉淀了些许。

皇上笑了笑:“起来吧。坐下来说话。”

“儿臣谢汗阿玛赐座。”

六月初四晚上,皇上召集许嘉俊等亲近大臣谈话,再命张廷玉拟制,满汉蒙三道:他百年后,有新帝抄家罚没曹家、徐家……

“都说朕万万岁,哪里真有万万岁?从太祖皇帝、太宗皇帝,皇考的寿数看,朕也知道。”

在座的几个人都哭了。

皇上却笑道:“朕当然也想活到百岁。朕的几个小儿子,还没进学。最顽皮的那个,见天儿闹腾。……今天召集你们来,主要是许嘉俊出海,不知道什么时间回来。提前说一说。”

皇上老了,开始布局身后事,给这大清百姓,给子孙后代,做他一个老人能做的事情,首先就是,留下一批辅助之忠臣、能臣,斩处后患。

许嘉俊没有想到,他当初出海,只是为了将功折罪,却世事变化着,变成皇上要托以重任,重点保护的臣子之一。

六月初五日,钦天监重新选定的好日子,天气晴朗,和风日丽。皇上命太子代替他,送出海的所有人员去港口,命四贝勒和八贝勒代替他,送船队到广东再回来。

许嘉俊心里就有了猜测,为皇上的一番用心之苦,默默流泪。

送行的人群汪洋一般,出海的人汪洋一般,天地间仿佛有三个大海。潇洒小道士跟着人群,到了天津卫港口,望着遮天蔽日的船队,即将远去的亲人,哇哇大哭着,送给姨夫姨母两个小荷包。

“哇哇——姨姨姨夫要带着哦,师兄亲自画的符,哇哇——”

出洋的人都去各家道观求了护身符一类的,只潇然道长从来不动笔。许夫人收好了荷包,抱着十九阿哥嚎啕大哭:“阿哥,你要好好,你要好好的……”

“姨姨,姨姨……哇哇,姨姨也要好好的——”潇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姨姨好好的,阿哥好好的,姨姨就好好的,阿哥……”这些天许夫人抱着孩子说了无数的话,此刻还是哭得舍不得走。“阿哥,你要好好的,谁也不要管,阿哥,你记得……”

话语椎心泣血,要潇洒更是能哭。

鸣笛声响,许嘉俊抱着夫人,硬是拉着她回去船上。

潇洒追着跑,太子硬给抱住了,站在码头吊桥上,看着不断启航的船队。

送行的人都哭了出来。

哭,可能是人类最本能的自我宣泄,自我保护。

哭出海的人,这一去经受的磨难。

哭他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哭这接下来会有的狂风暴雨。

作者有话要说:《君主论》,和我们平时学的知识大不一样啊。听说哈佛和剑桥有专门研究的社团,国际上也有精英专门开会研究。蠢作者看了几页,距离我们普通人的生活真的遥远,算是西方的帝王之学,小天使有感兴趣的,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