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巧摇头,“不是,我喜欢吃大鱼。”
老唐氏不问了,想说四祖爷送的鲫鱼也不大没见云巧嫌弃,可见韩婆子送的鱼有多小。
“想吃大鱼就多吃些,没了奶给你买。”
买只鸡跟人软磨硬泡老半天,买鱼就容易多了。
而且鱼的腥味重,稍不留神就弄得不好吃,而一顿鱼做得不好吃,很长时间都不想吃。
老唐氏买鱼没费什么功夫。
白送她的都有。
老唐氏不是爱占小便宜的,她说了买,便给了钱。
唐家往年田地多,粮食丰足,唐钝每次回家都会背粮食去镇上卖,手里没有缺过银钱,平时要什么,都拿粮食和村里人换的,现在卖了田地,不能像以前不拿粮食当回事。
鱼不如鸡值钱,花不了几个钱。
对于老唐氏的行径,村里见怪不怪。
哪怕她伸手摘星星,村里人都不会多想,凡是云巧喜欢的,老唐氏都会满足她。
转眼就到挖红薯的时候。
天儿已经很冷了,往地里站小半刻钟就冻得瑟瑟发抖。
沈云翔来帮着挖红薯,老唐氏搬了小板凳在地里捡,周围地里仍有外村来的短工,春花和秦大牛也在。
秦大牛服徭役偷懒,村里不想要他的,但他往年积极勤快,央求村长给他个机会,村长体谅他家的难处,和招短工的人家商量后,留下了他。
数月未见,他脸上的麻子好像又多了,黝黑的皮肤也掩不住密密麻麻的印子,整个人阴沉沉的,挥锄头时,胳膊的肉一跳一跳的,像要打人。
云巧挑红薯回家碰到他,埋着头走得飞快。
沈云翔见不得她没出息的样儿,要她在地里挖红薯,挑红薯的时候喊他。
云巧道,“你挑不动。”
“我少挑些。”
别人挑着满满的两箩筐红薯在小路上健步如飞,沈云翔则挑两个半箩筐的红薯,一趟后,跟云巧抱怨,“箩筐绳子太长了,找个背篓来。”
背篓贴后背,不费肩。
老唐氏过意不去,夜里跟老爷子商量找两个短工算了。
沈云翔还小,累出病得不偿失。
“你问问松柏”
翌日,吃过早饭,老唐氏就让他们在家休息,她去村长家,请他出面找两个短工,云巧急了,“不是有我和翔哥儿吗?”
沈云翔嘴里含着鸡蛋饼,挖红薯不是一两天挖得完的,他就没有回家住,夜里歇在唐家的。
闻言,和老唐氏道,“唐奶奶莫觉得我和我姐不中用,我两会把红薯收回来的。”
老唐氏怕他误会,解释,“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累出病得不偿失。”
云巧摇头,“不累。”
沈云翔附和,“是不累。”
又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哪儿能待在家享清福,他拉住老唐氏,“我和我姐速度可嫩慢点,挖红薯不成问题。”
秋收那会,他下田割水稻,挑稻谷,稻谷毛茸茸的扎皮肤,一天下来,浑身都是红的。
老唐氏说,“奶怕你们累着。”
其实她和老爷子早就商量要不要请短工,往年田地多,不请短工粮食收不回来,今年田地少,有她和云巧,慢慢挖,慢慢挑,顶多比别人多花几天功夫,不费事。
哪晓得沈云翔来了后,卯足劲的干活。
老唐氏担心他们累坏身体。
“更累的活我都做过呢。”沈云翔囫囵吞枣的咽下嘴里的饼,抹嘴往外走,“唐奶奶,比起收小麦玉米,收红薯是最轻松的了,咱慢慢来。”
云巧忙不迭点头,“奶,不请短工。”
请短工的话每天都要给他们粮食,家里就几亩地,给了他们,自己就会少吃些。
老唐氏说,“那待会咱们去地里后挖慢点,累了就停下休息。”
老爷子吹不得冷风,没办法下地,想着老唐氏去地里干了活还得回来煮饭,便将煮饭的活揽了过去。
于是,午饭是老爷子煮的。
云巧她们回家时,饭菜刚端上桌,老爷子佝着背,衣襟前有几坨污渍,他浑然不觉,“看你们过了竹林我就盛饭,时机刚刚好。”
四碗米饭,摆在四个方位的,云巧坐去自己平常坐的位置,嗅了嗅米饭的热香,“爷,碗里泡了米汤的吗?”
老爷子面不改色,“没有,煮的稀饭。”
“稀饭吗?”云巧拿筷子拨了拨,“爷好厉害,稀饭的饭和汤是分开的呢。”
老爷子笑道,“吃吧。”
每天半只鸡,老爷子烧的萝卜,云巧扒了两口米饭,夹萝卜吃。
嘎嘣一声脆响,桌上的人都听到了。
老唐氏皱眉,“萝卜没煮熟?”
“熟了的。”回答她的是云巧,“就是有点硬,不过我娘说萝卜能生吃,不碍事的。”
老唐氏:“”
老唐氏握着筷子,望着最中间的两碗肉菜,表情一言难尽。
米夹生没有煮熟,萝卜也没熟,也就云巧给面子,吃得津津有味,老唐氏说,“晚上还是我回来煮饭吧。”
“爷煮的饭好吃。”
老唐氏:“”
熟都没熟,她问云巧,“哪儿好吃了?”
云巧从善如流:“以前没吃过。”
老唐氏和唐老爷子:“”
这话可不像什么好话,老爷子跃跃欲试,“味道呢?”
云巧茫然地抬起头,反问,“什么味道?”
“肉的味道”
“我没吃肉。”
“萝卜呢?”
“萝卜没味道。”
唐老爷子:“”
老唐氏笑出了声儿,唐老爷子脸红了红,不服气的夹了块萝卜,“怎么会没味道,我明明放了盐的。”
说话间,萝卜放嘴里,咔的声儿,嘴巴不动了。
老唐氏笑他,“难吃吧。”
噗,唐老爷子转身,吐出一颗牙来。
“”
云巧夹起的萝卜没塞嘴里呢,忙放到桌上,“我不吃萝卜了。”
这是唐老爷子掉的第二颗牙,以极为丢脸的方式,那天后,唐老爷子再不提煮饭的事儿了,其实他年轻那会偶尔也会生火煮饭,不过没有这般难堪过。
他的牙掉了,带出了丝血,云巧丢下筷子就找四祖爷,直呼唐老爷子吐血。
四祖爷吓得脸色惨白,得知是掉牙,训了云巧一通。
沈云翔也没给云巧好脸,“掉牙而已,哪儿用得着大惊小怪。”
前不久沈老头也掉了颗牙,啃骨头给啃掉的。
云巧坚持,“唐钝爷吐血了。”
“掉牙本来就会流血,你当流血就是生病啊。”
云巧登时不反驳了。
有时候流血不是生病,黄氏教过的,她再大些,每个月都会流血。
唐老爷子被自己煮的萝卜磕掉了牙,云巧慌里慌张找四祖爷的事儿不到半个时辰就传开了,人们见到云巧就问老爷子的厨艺,是不是给她吃的生萝卜。
云巧替老爷子说话,“煮了的,只是有点硬。”
能吃的。
“你爷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
她记得唐老爷子以前常咳嗽,最近好像许久没咳嗽了,说话有些无力,但生病的人都是那样的。
云巧和不熟的人话少,跟沈云翔干活嘴儿没停过,她没有挖过红薯,昨天一锄头下去,红薯被劈成两半,挖半天,多数是烂的。
老唐氏教了她办法后,顺着枯藤挖下去,一串红薯完完整整的,每牵出一串,就跟沈云翔炫耀。
要沈云翔跟她学。
叽叽喳喳的,老唐氏脸上的笑没有消过。
赵氏扛着锄头换地时,经过地埂,虚情假意道,“还是你们家好,墩哥儿不在家地里也热热闹闹的,不像我家,十几口人在地里忙,硬是没点声音。”
老唐氏懒得揣测赵氏的心思,将抹干净泥的红薯丢进背篓,不冷不热道,“没办法,我家活少,聊着天也做得完。”
赵氏最见不得老唐氏摆出副不在乎的嘴脸。
谁不知道她儿子儿媳不孝跑了呀,在她面前装什么装。
“哎,大郎他们要是在,墩哥儿恐怕好几个弟弟妹妹了吧。”
“你又知道了?”老唐氏声音冷了下来,面上无所谓的表情,云巧看到赵氏,挥了挥锄头,“你是不是讨骂呀,我不怕你的。”
瞧这狐假虎威的阵仗,赵氏嗤鼻,慢悠悠的走了。
前几天耀哥儿捕鱼回来要往唐家送,她拦着不让,云巧就是个吃里扒外的,再巴结讨好都没用。
再者,分家的事她还没追究呢。
自从云巧人前说破耀哥儿的事儿,耀哥儿铁了心要分家,完全不把她这个做娘的当回事,不知道的以为墩哥儿是他亲兄弟了。
他也不想想,要不是墩哥儿爹娘叔婶出去逃难,耀哥儿爹不会派去巡逻,不会整晚住在山里,不会染上风寒丢了性命。
是墩哥儿爹娘害的。
赵氏心里恨得牙痒痒,云巧挑衅的挺起胸膛,“甭以为仗着年龄大就倚老卖老,吵架我不怕的。”
唐钝教了她怎么骂人的。
“沈家还真是教出个厉害的。”做小姑的霸着她儿子,做侄女的当面给她难堪。
老唐氏道,“这孩子护短你也是清楚的,和她计较做什么?”
“”
老唐氏年轻时就没把赵氏放在眼里,何况上了年纪,她和云巧说,“我和你赵婶子说说话,没事的。”
赵氏抬脚走人,但听老唐氏的声音从地里传来,“我家人少,不过孩子品行好,我与谁说两句话生怕我吃亏受了委屈,你们家十几口人,怎么不见人出来关心你?”
这话戳着赵氏心窝了。
耀哥儿想分家,大房也蠢蠢欲动按耐不住了。
大孙子成亲花的是公中的钱,大房素来精明,不想替其他几房养儿子,再者,竹姐儿到了婚嫁的年纪,出嫁能收彩礼。
大房嘴上不说,心里也盼着分家的。
因为云巧一句话,家里至今乌烟瘴气的。
赵氏刺了云巧一眼,“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