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欲子一心信任他?
……若这两人的情谊真的牢不可破,他们策划这一出好戏,无外乎要将真仙引出来。可是只凭这一点微弱火星,他们又能做什么?弑仙吗?真仙可是连着悬木的!
他们——
江友岳一走神,放松了术法干扰。只见那师徒俩仿佛一人一影,鼓足力道袭向真仙。后者不喜黑火,刚想错身躲避,突然被尹辞一把揪住衣衫。
尹辞与时敬之不再分身似的行动,猛地旋了个身,半边身子顷刻被根须穿透。他攥着沾满鲜血碎肉的拳头,一拳捣进了真仙腹部的伤口。
这一拳没沾黑火,真仙眉头皱都没皱一下。反倒是尹辞离了时敬之的庇护圈,被须根捉了个正着,半边身子差点被剔为白骨。尹辞挣脱不及,被须根吊在半空,鲜血从他的脚尖不住流下,几乎形成一条血线。烦恼丝来不及吸收,渐渐被染成黯淡的红。
尹辞伸出沾满血的手,一把扯住根须,继而抓向真仙。剑风乍起,淋漓的血雨朝真仙坠去,后者皱起眉,扬起手,准备给面前这烂肉似的人最后一击。
江友岳也欣喜非常,法术几乎立刻转了方向,全朝尹辞轰去。时敬之也炸起黑金交加的火焰,快速朝尹辞冲去——
吊影剑燃着熊熊烈火,贯穿了尹辞的胸口。
那把剑自尹辞后心刺入、前胸刺出,剑尖没于真仙的胸口。最初,金色的火焰烧毁了尹辞身上的衣物碎片,热气逼人。而后那火焰从根部开始变黑,火舌温柔地拂过衣料,不时有水滴划穿黑火,落下地面。
它安静非常,犹如死亡本身。
尹辞登时又吐出一大口血,粘稠的血液沾湿了真仙大半张脸。血红细根被黑火一燎,瞬间枯萎蜷曲,散发出一股子烧焦的木头味儿。尹辞的恢复也慢了不少,从一侧看去,还是血淋淋的骨架模样。
可他在笑。他在鲜血与黑火之间微笑,一双手诅咒般掐着真仙,指尖深深嵌入它的血肉。
剑自尹辞胸口刺来,走了死角,真仙毫无防备。剑尖没入它的胸口三寸有余,划出漆黑瘆人的烧伤。它试图挣脱,却被尹辞舍命制住。两人靠得极近,身上的黑火互成助长之势,一同燃成个漆黑的火球。真仙没有发出悲鸣,它木头似的僵着,周遭的根系也纷纷僵直,像极了受惊的野兽。
面前的景象太过荒谬,江友岳屏住呼吸,险些忘了术法怎么施放。
欲子是想开了,终于背叛,还是……
时敬之似乎察觉到了江友岳的视线,他侧过头,冲江友岳比了个无声的口型。
“嘭。”时敬之双唇一碰。
他猛地加了几分力气,炽盛的黑火球瞬间炸开,如同平地起了一轮漆黑的太阳。
浓重的黑暗下,时敬之的笑容艳丽而冰冷,有那么一瞬,他身后浮出了淡薄的人影。那是一男一女两个影子,两人俱是笑得明艳无比、恶毒非常。江友岳刚想细看,那双影子雾气般散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自一把剑起,毒火燎原,渐渐连天。
金火无比灼人,可待它烧透乌疏矿,生出的黑火并不炽热。遍地火焰向上伸展,不住摇曳,整个荒原沉入黑焰的怀抱。世界如同被搅成碎片,只剩零星的光。明明还是白日,此处却像入了夜,四处皆是深入骨髓的黑。
天地间,一时只有妖邪燃烧的噼啪声响。
黑火不住吞噬,三千烦恼丝融雪似的消散。半透明的根须疯狂卷曲,发出吱吱的燃烧之声。天上的乌云疯狂翻腾,暴雨即刻停歇。隆隆作响的泥龙后继无力,停在山脚之下。
在江友岳眼中,秃枝也个个伏在地上,无比痛苦似的滚动着。不知为何,悬木似乎在承受极其巨大的痛苦。真仙受其影响,身体扭曲不止,没法再维持英俊的人形。他摇晃着倒了地,尹辞没有松开他,随剑刃一同扑了上去。
尹辞正如满地根须,身周皆是黑火。诡异的火焰中,他几乎只剩一副活骨架。然而就算如此,他还是收紧双臂,把真仙紧紧禁锢于怀中。
黑火越烧越旺,大地震颤不止。时敬之披头散发,吊影剑上的黑火越来越旺。
他一步步走向燃烧的尹辞。他跪在那人身边,指尖穿过黑火,几近温柔地抚过尹辞的骨骼。随后时敬之抽出剑刃,换了个要命的角度,又是狠狠一剑——这一回,吊影剑将尹辞与真仙牢牢钉在了一起。
曲断云刚要乘胜追击,便被这一出震懵了。他顾不得近在咫尺的闫清,双眼被血丝染得通红。
“师父!”
江友岳比曲断云好不到哪里去。火焰裹着通天根须,自地缝升上,国师的术法如同杯水车薪,压根起不到任何作用。
得让真仙快点恢复才行。江友岳咬紧牙关,拿出一只仙躯枯手,快速施起法来。时敬之必定使了什么诡计,他只要探一下,肯定能认出术法的残余。只要他……
江友岳的表情彻底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