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我等必将你封回西北大禁制,这回可没人偷水银救你……尹子逐,等你再上地面,我大允早已一统天下,千秋百代。”
尹辞将吊影剑一拔:“有时间夸下海口,不如先保住欲子。如今折去四肢,你猜他的天命还剩多久?戏台子搭得这般夸张,要是角儿死了,多扫兴。”
说罢,他抽剑而上,一记杀招直指曲断云咽喉。戾气与恨意混杂,疯狂与恶毒一处,剑风犹如毒蛇吐息般骇人,比扫骨剑法还要险恶许多。
曲断云头皮一炸,勒马侧身。吊影剑随之一转攻势,直直豁开马颈。那白马长嘶一声,疯了似的挣扎起来,扬起一片热腾腾的血。曲断云即刻翻身下马,胸口险些接上剑锋。
敌人只有一个,后面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着实不知道该不该动。曲断云则竭力应对着尹辞的剑招,心思快速转着——
内讧?
时敬之惜命至极,许是承受不住旺盛生欲,准备偷食视肉,结果不幸被尹辞发现。那人内力强悍非常,而今身衰体弱,被尹辞控制住也不无可能。
若是这样理解,无论是这一塌糊涂的乱象,还是小打小闹的抵抗,都更容易理解了。
尹辞敌不过真仙,不敢直接杀了时敬之。于是他取了那人的行动能力,将时敬之藏于犄角旮旯,只等慢慢耗死他,使得真仙也难救。枯山派师徒反目,外头又人心惶惶,布置自然撑不起来。
……时敬之还不能死。
等下个欲子长成,怎么也要十几二十年。真仙虽能出手平动乱,扶一扶国师一脉。可这次战乱终究么伤及大允国力,要是时敬之这当口死了,买卖着实不太划算。
“此人亦是反贼!”曲断云一面躲避剑招,一面高声喊道。“时敬之被他藏在附近,速速去寻!”
说罢,他从袖子里翻出太衡的联络焰火,当空一放。那焰火在青空之中绽出鲜艳红色,显眼非常。
这回他可是要救人,太衡没理由束手旁观。
谁能想到,好好的剿匪队伍还要乡野寻人。士兵们一头雾水,却只能听命地散成几队。三千多人顷刻间只剩百余人,看着比荒野灌木还要稀疏。
留个百余人,对付尹辞也够了。他只需要拖延时间,拖到太衡赶到,便能想办法制住此人。
“我若是你,早就带着那人躲起来了。你特地出来应战,是怕自己输得不够快么?”曲断云谨慎防守,朝人多之处退去。
“我可不想像落水狗似的逃,那样多没滋味。可惜你弄坏了软鱼妖目,我原本还想将此处影像传出……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感觉如何,错过岂不可惜?”
尹辞剑似骤雨,吐息分毫不乱。他身周的戾气越来越大,活像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恶鬼。为对付那对师徒,曲断云做足了准备。然而就算有法器傍身,他仍顶不太住那狂风怒涛似的攻击。
对面是不死不灭之身,他得尽量多拖点时间……
“哪怕你杀了我,还么有后继者前来。我等想要大允兴盛,你却要亲手毁掉这盛世。”曲断云刻意起了话头。
“兴盛?”尹辞大笑,“穷人家的老人活不过六旬,青壮伤病大了就得一命呜呼。到头来你们引仙么拿人命喂悬木,谈何兴盛?半斤八两,半斤八两!”
虽说是曲断云自个儿起的话头,谈到此事,他心中陡然泛起一阵酸苦。一张张面孔在他脑海中闪过,久违的反胃感又冲了出来。
原来此人活了上百年,照旧看不清这世道。
“那群愚笨非常、懒惰成性之人,何苦供着惯着?我等与悬木,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贯乌剑上真气浮动,周遭空气都微微扭曲起来。曲断云终究没了冷静稳住的模样,厉声高喝。
“家父曾令我亲自务农经商,尝了世间百态,见遍红尘中人。但凡那群人多拼一些、多想一点,就不么过得那样苦。能力低微,天尚厌之。去劣存优,何错之有?”
曲断云这爆发来得急,尹辞来不及抽身,左肩被划出一道极深的口子,他的左臂险些就此斩断。一次失误,他丢了先手,给真气乍起的曲断云得了势。
“怜悯刁民,浪费国力,到头来只么受其连累、徘徊不前!”
“大道理说得好听,戚掌门这种德高望重的‘优’品,还不是被你们抹去了?放任那罗鸠屠杀百姓,死者之中就没有‘优’民么?要我说,不过是想要留名青史的私欲而已。”
尹辞舔舔嘴角的血,声音里的笑意越发浓厚。
“大家都是私欲私仇,何苦说得那般——”
尹辞左臂的伤口冒出无数细根,伤口迅速恢复原样。他整个人犹如一道黑风,于最刁钻处袭来。然而他剑路疯狂,却偏偏不取曲断云的性命,似是在享受戏耍此人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