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地面还是泥,连碎石都没铺。盐罐里的灰比盐粒多,小铁锅满是赤褐色的锈迹,锅底穿了几个洞。好在屋子墙上漏风,空气还算新鲜,没生出让人难以忍受的怪味。
闫清扑了扑床上的尘土,铺上干布,腾出一块干爽位置。
尹辞则另起了灶,削了些咸肉野菜煮汤。等锅坐了火,他扭头一看,时掌门正教两人用内力烘衣服,三个年轻人脑袋上冒着热气,透出点可怜巴巴的味道。
“等借到箭马,咱就不用这么遭罪了。”
阴雨扰人,见枯山派一副穷苦破落的景象,时敬之连忙稳定军心。
“箭马又快又稳,大家就坐在马车里。到时一人捧一个小暖炉,自在得很。”
苏肆敷衍地哼哼了两声,把时敬之的安慰当望梅止渴的把戏。闫清缓过气来,又开始擦慈悲剑,像是想用布巾给那剑抛光。
鹅妖白爷趴在床角,死了一样不肯动弹。
说来这几日,最受罪的就是白爷。
时敬之刻意减少了与外界的接触,它没了水灵鲜嫩的菜叶,只能自己寻些拉嗓子的野菜吃。还不能想吃就吃,大部分时间都被苏肆抱在怀里喝风。原本白胖的鹅妖整个瘦了一圈,往日的气势少了大半。
时敬之安慰人不成,索性扯了两根格外鲜嫩的野菜,安慰脑子不是那么好使的鹅。谁知他菜叶刚递出去,白爷缓缓抬起头,目光却看向其他方向。
它没力气用目光逼视四人,只是有气无力地“昂昂”两声,用嘴使劲扯苏肆的袖子,把他往房门的方向揪——哪怕一行人上回莲山,它也没有过这样主动的反应。
几人身上都有血泡,血腥味不淡,时敬之嗅不出周遭异样。反而是尹辞停住汤勺,眉毛挑起。
“有人正往这边来。”他言简意赅道。
“躲吧,白爷这是示警。”苏肆当机立断,“此处荒芜偏僻,来者不善。”
尹辞摇摇头:“现在躲也晚了,外面人能瞧见炊烟。外面又是荒地,一眼看到底。这一路我们足够小心,那人未必是冲枯山派来的。”
时敬之闻言思索片刻,火急火燎地翻了会儿行囊,扔给苏肆几件旧衣服:“我和阿辞躲躲,苏肆,你把人应付走。”
苏肆喜欢见缝插针地找茬,但紧要关头从不贫嘴。他衣服一裹头巾一带,用布巾缠了手背,活脱脱装出副老人姿态。闫清则快速绑了眼睛,又把慈悲剑用被子盖住。
猛地一看,倒像极了一对在荒郊讨生活的贫苦父子。
屋内狭小,时敬之与尹辞无处可去,只能滚进床底。雨天昏暗,床底被破布一遮,倒也算极好的藏身之处。
尹辞调整了会儿位置,握紧吊影剑。确保一会儿事情有变,他能第一时间冲出去杀人。时敬之则揽着白爷,比起紧张,他看着更似兴味盎然。
他甚至有闲心多看两眼尹辞,帮他拂下发上的蛛网。
雨天湿寒,泥土的腥气直钻鼻孔。尹辞原本屏气凝神,放空了半颗心。谁知时敬之在一边动来动去,搅得他也凝不出多少紧张感。
【你不怕么?】尹辞到底没忍住,无声询问。
【一个人的话,兴许会怕。】时敬之笑着答,【现在这么藏,我只觉得亲切好玩。让我想起以前……】
说到这,他突然突兀地断了话头,按了按额角,面色有些发白。
尹辞犹豫了会儿,还是腾出一只手,稍稍按过时敬之的额侧。后者轻轻舒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稍微放松了几分。
确定对方的状况没有继续恶化,尹辞收回手来,聚精会神地望回床外。时敬之也不再说话,他与白爷一人一鹅恹在一起,听野菜汤噗嘟噗嘟冒泡。
半柱香过去。
一锅野菜汤刚烧开,门口便传来急促的拍门声。苏肆清清嗓子,用老头的声音颤巍巍开口:“谁呀?”
“救命!”那人声音干哑破碎,气喘吁吁。“老人家行行好,让在下躲躲。我太衡必有重谢!”
床下尹辞动作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