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如钩哈哈一笑,道:“那等这笔钱用完了,你就下山,自己立业去吧。”
怜江月更着急了,忙说:“那我就再缴。”他言之凿凿,“我不会下山的,除非师父赶我走,那我不得不走。”
怜江月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真的会离开了卞家,他也从没想过,他这一走就再不想回去了,这一走,再想起卞如钩,卞家的民宅大院,工房火炉,他只觉得头昏脑胀,反胃恶心。他便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下飞机时,人舒服了些,找了辆出租车往旅馆去。
这泯市说大不大,从机场到市区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说小,却也不算小,全市共有六个区,最大的密摩区,距市中心最远,从前是边关要塞,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怜江月坐在车上听司机介绍了一路,泯市自汉朝起就是交通枢纽,如今更是三省通衢之处,光是火车站就有四个,西边是茫茫大漠,市内却是水色怡人,四条主流水系衍生出二十多条宽窄河流在市内流淌,更有湖泊数片,素有“塞上江南”的美称。近年来沙漠旅游兴起,露天观星,古城探秘等户外活动很受年轻游客的欢迎。三年前,这座西北城市被评选为“全国最宜居城市”第五名,算是在全国人民中间打响了名头,房价由此居高不下。山。与三タ。
司机一边侃侃而谈一边从后视镜里打量坐在后座的怜江月,问道:“小伙子,你也是来旅游的?背包游?”
怜江月道:“算是吧,”他问了句:“泯市的酒是不是很出名?”
司机一拍方向盘,旅游概览似的说辞又是个没完:“那可不是!说起泯市的酒,那最有名的要属始创于唐朝的夜光酒了,葡萄美酒夜光杯啊,你以为这句诗夸的是杯子,是月光?那你就错了,这说的是这杯子里装的酒,你一喝,那滋味,在边关沙漠,枯燥乏味,没有夜生活的年代你都觉得心里美滋滋的,整个夜晚都是容光焕发啊。
“小伙子,你以为葡萄酒就是老外的专利?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懂得生活品质的人,平时喜欢喝两杯?喜欢品品酒?”
怜江月笑着点了点头:“品酒说不上,也就没事喝几杯吧。”
那司机就从兜里摸出了一张纸片,往后塞,道:“我这里有张葡萄酒交流大会的入场券,免费送你,有空瞅瞅去?就在步行街上,不哄你,真果的,真真的,你可以上网搜搜,这个交流大会三年才办一次,不光国内的酒商挤破了脑袋要一个参展的位置,国外也好多人来呢,全是高鼻子老外,要不你说这个泯市飞机场怎么叫国际机场?就是因为有国际航班,要接待国际友人啊,我前几天才接了一帮子法国人,他们说起话里那喉咙里像卡了痰,我看法国的红酒也不怎么样,烧喉咙!容易起痰!”
怜江月就看着那张券,没伸手拿,司机一皱眉,有些埋怨地又说了:“你拿着嘛!我给你送到宾馆,你看这大白天的,你报了什么一日团了吗?你有什么活动安排吗?没有吧?我就带你过去,不瞒你说,这展会是我外甥办的,他就是泯市葡萄酒贸易协会的总经理,娃娃够攒劲,我这个当舅舅的有面,”司机比了个大拇指,“不然我一个开出租车的哪去拿到这么高级的展会的门票?我是没时间去,我得养家糊口啊。你看啊,到了宾馆,你先去登记,我等你,然后我给你送到展会门口,不打表,我就收你个十块钱,你看怎么样?”
司机又把入场券往后塞了塞,怜江月不太好意思了,拿了那张入场券看了看。券上印着中英双语,还有微信公众号可以扫,展会地址在步行街上的酒文化大厦。
他就搜了下这个展会,还确实有这么个展会,网上多是好评,好些人说免费派的酒不错,还有调酒表演,魔术表演,模特走秀可以看,有的是自己去的,有的是旅游团带去的,不强制消费。内场照片也是拍得有模有样,确实有不少外国脸孔。
司机又看了看他,说:“真不是骗你,要是骗人的活动,早就被人曝光了,你说是不是?”
怜江月倒不关心这展会的真假,想到司机和泯市的酒文化有些联系,他就问道:“上官玉盏这个人您听说过吗?可能不是卖酒的就是酿酒的。”
司机摇了摇头:“你朋友?”
“我找她。”
“网上认识的吧?”司机笑了两声,“这名字是真名吗?你可别跨省过来被人给诈骗了啊,这是哪本武侠小说里的人名吧?”
怜江月笑了笑,也就没话了。那司机又冲着他好一阵笑,到了新民宾馆,怜江月下了车,进去登记,回头一看,司机把车停在宾馆门前,下来抽烟,看到怜江月,朝他一笑,扭过了头去。
怜江月办好手续,提着行李去了房间。他从窗口往楼下看了看,那出租车司机还没走,还在抽烟,这时,司机和那个刚在楼下给他登记的宾馆前台凑在了一块儿抽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什么。两人的方言口音都比和他说话时重了许多,怜江月听不太懂。他就从窗边走开了。
这旅馆房间就是个招待所的规模,方寸之地,木板单人床,铺着粉红大花的床单,床罩上垫了块毛巾,木板桌子,木头衣柜,桌上放着个热水瓶,另有两个玻璃水杯。
怜江月打开了衣柜,打算把衣服挂起来,却被一股花露水味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再往里一看,衣橱里躺着两只死蟑螂。他找了张纸巾,把蟑螂拿了出来,扔进了浴室里的垃圾桶。浴室虽小,倒还算干净。
那衣柜里的味道实在太刺激了,怜江月洗了个手,把行李放在了床上,开着衣柜通风,便下了楼。
到了大堂,就见那出租车司机站在门边,笑呵呵地看着他,拇指往身后比划着,说:“怎么样,瞅瞅去?”
怜江月说:“我随便走走。”
他就出了门。那司机跟着他,道:“那去步行街逛啊,我正要交接班了,顺路,给你打个八折。”
怜江月道:“新民大道36号,就在前头,我走个十分钟就到了。”
司机一盘算,笑得很诚恳,说:“不打表,收你三块,你就当做个慈善,买个轻松,这年头,三块钱,连一瓶黄河都买不着。”他还伸出手来:“我姓沈,年纪肯定比你大,叫我老沈就行了,咱们交个朋友吧。”
这话怜江月倒爱听,他下山到现在,还没交到一个朋友,他就和老沈握了握手,道:“那您就是我出门在外交的第一个朋友。”
老沈替他开了车门,怜江月道:“我姓怜,竖心旁的怜,您随便怎么称呼我都行。”
老沈也上了车,叠声说:“竖心旁,竖心旁,少见,少见。”
他把车开出去没多久,就到了36号,老沈往外一瞅:“这是个公园?”
怜江月道:“您要没事,就在门口等一等我,我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