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依稀能分辨路径。我照着南宫小艺的指点,果然找到了那块巨石,我辨认方位,折向西方,大约里许,一棵槐树赫然立在前方,枝干遒劲,宛如一佝偻老妇,月色下颇有些阴森诡异,我嘘口气,看来南宫小艺没有胡诌。四下寂静,偶尔有悉悉索索的虫鸣,我收敛心神,运起内力倾听,果然有隐隐约约的水声,我迅速向水声处靠拢,拨开一簇杂草,一条闪烁着星星点点银光的山溪映入眼帘,溪水蜿蜒,“叮叮咚咚”地流向远方。我欣喜若狂,暗道:“我王云木果然福泽深厚,竟能躲过此劫。”
回首望向村子方向,心里五味陈杂,虽说被囚禁,但说起来那里不过是普通的村庄,不过住着一群苦命讨生活的人,他们所追求的也不过就是一日三餐罢了。“等逃出去了,还是别告诉师父他们魔教村落的所在吧,大家相安无事才是最好。”
我打定主意,准备继续我的逃命大计。等等,不对,为什么村子方向有火光?现在可是大半夜,大家都得为明日的劳作做准备,按理来说不应该有什么活动才是。“村里有变故!”我在原地打转儿,心想要不要回去看看。要知道我可是刚刚逃得生天,现在回去岂不前功尽弃?我纵有一千个理由逃走,但双脚就是钉在原地,一步也跨不出去。“算了,先回去瞅瞅,如若情况不对,立马逃命,想来也没谁拦得住我。”
思量再三,我还是施展轻功,向来路奔去。
既已得知路径,回去就快多了。离村庄近了,隐隐传来喊杀声,“我前脚刚走,前后不到两个时辰,怎么就出事了?”我心中戒备,悄悄潜进村子。小心翼翼地躲在偏僻角落,我四下打望,却见多处房屋已被点燃,村子已成火海,不远处伏着几人,都是村人,身下殷红一片,眼看是不行了。眼见附近人影晃动,我弯腰弓身,悄无声息地掠过去,只见那个村长似的拓跋司命正与一个道姑斗得激烈万分,旁边还躺着一个年轻魔教徒,左手已被齐肘斩去,半身浴血,胸口尚还微微起伏,已是命在旦夕。拓跋司命手中一对短铁棍上下翻飞,招数又急又狠,看样子是急于求胜。与他放对的道姑四十上下,颧骨高耸,薄唇淡眉,身上泼墨似的洒满鲜血,那半残教徒多半出自她的手笔。那道姑武功明显较高,一柄剑神出鬼没,只消拓跋司命舞得稍慢,长剑就会如毒蛇一般,在他身上留下数道伤口,可总不伤要害,道姑嘴角上翘,残忍刻薄地笑着,宛如戏耍老鼠的猫。不出意外的话,拓跋司命难逃一死。
正道此番来势汹汹,到处都是哭喊声、打斗声,栖霞的人,唐门的人,还有青霄的人,他们来回奔走,斩杀着眼中的一切活物,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有老人,有妇女,还有孩子,那个平静朴素的村子如同水中月一样,被涟漪搅得支离破碎。我胃里翻江倒海,浑浑噩噩地走着,忽地从旁跑出一个孩子,撞在我的腿上,孩子摔倒,在地上“哇哇”大哭,我伸手想把他抱起,一截剑尖却从孩子胸口突出,哭声戛然而止。我木然抬头,发现那人居然也穿着青霄服饰,我胸口烦闷,挥拳打向他肚子,那人吓了一跳,喝道:“傻了啊,自己人。”
说罢摇摇头,喃喃自语道:“所以说年轻弟子就是不行啊。”
然后再不管我,提剑走了。我怔在原地。“大叔在干什么?”仿佛入了魔障,我施展轻功在村里疯转,我看到了闷声杀人的默公子,铜棍破风声大作,画出三尺血圆,圆内尸体十几、血流成河;我看到了唐砚,胖子身旁躺着几俱手足不全的尸体,原来唐胖子也可以这么骇人,朴刀横劈竖砍,全是进手招式,胖子下了死手,中刀者非死即残;终于,我看到了大叔,他穿着魔教衣饰,手中提枪,枪尖轻触地面,只是手腕微微颤抖,枪尖与地面石子不断轻碰发出几声“叮叮”声。与大叔对峙的人身量不高,一身灰衣,腰间悬挂葫芦,是师父!脑中恢复几丝清明,我闪身躲入旁边一间半塌竹屋。
师父身后站着师兄和那个老向导,师兄手中拽着半页《武林实鉴》,满脸悲愤,老向导瑟索着躲在师兄背后,一脸恐惧地望着大叔。师父的神色十分落寞,开口道:“敢问枪行者,小徒云木身陷南疆,行踪不明,不知行者可有见着?”大叔“嘿嘿”冷笑,咬牙切齿地道:“那个青霄的小子,哈哈,早被我大卸八块了。”
大叔为什么撒谎?师兄大叫一声,就要冲出去。师父伸手拦住师兄,叹了口气,取过酒葫芦,仰头灌口酒,道:“如此,便有请枪行者指教。”
说罢,师父慢慢抽出腰间长剑,平平指向大叔。大叔环首四顾,眼中狂意愈来愈浓,手中枪却不再抖动。蓦地,大叔狂啸一声,铁枪化作一条黑龙,直指师父喉咙,师父竖立长剑,待到枪尖堪堪及体才微微横格,“铮”地一声,□□被挡出老远,居然是流云剑的起手式“童子献礼”,我目眩神驰,从没想到连起手式都可御敌。
师父横压铁剑,剑锋擦着枪杆,带起一溜火花削向大叔手指,大叔闷哼一声,松手撤枪,长剑走空,师父胸口空门大开。大叔侧身,左手如闪电伸出,反手握住枪杆,枪尖仍是点向师父咽喉要害,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师父像是早有预料,左手肘下压,正好击中枪面,“刺啦”一声,师父腋下衣衫被□□划破,右手却也得了空当,长剑化作万点星光,扫向大叔下盘,正是“小三剑”里的“牧野流星”,寒风凛冽,冷光森森,不知比我使来强了多少倍,大叔也不躲闪,双手互绞,枪杆画个半圆,疾抽师父腰间,竟似要拼个两败俱伤。师父深吸口气,手腕一抖,万缕剑光拢作一束,急射大叔手腕,时间仿佛在霎那停止,我极尽目力也不能分辨谁更快上一分。忽听“哐啷”一声,是铁枪坠地的声音。大叔面色惨白,血从腕部滴滴落下,师父神色更加落寞了,道:“我不杀你,你走吧。”
师兄大叫道:“师父,他们害了师弟!”师父沉声道:“他的手筋已被挑断,再也不能妄造杀孽,杀与不杀已无分别。”
大叔踉跄退后,惨声道:“当年你们杀我妻儿时,为什么不留他们一条生路?现在又来假仁假义,还要我心存感激吗?我斗不过你,把命给你便是。”
说罢,大叔俯身拾起铁枪,倏地倒转枪头“噗”地一声刺入喉咙,血如泉涌,顺着枪杆喷洒一地,大叔慢慢跪倒,眼睛死死盯着师父,我离得虽远也感受得到浓得化不开的恨意。师父还剑入鞘,叹道:“何苦呢···”,说罢,师父缓缓合上大叔双眼,背过身对师兄道:“四下找找,幸许能发现云木的线索。”
师兄撇了撇僵跪于地的大叔,领命去了。目送师兄远去,师父垂下头,手指沿着葫芦嘴儿画着圈儿,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