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烈死在半夜仙魔两道激战正酣时,因而等陆御九闻讯赶去, 他的魂魄已流散殆尽,再无转圜之机。
徐行之进殿时,室内没有旁人,窗户均紧闭着,只有极稀疏的日光滤入其中。
周北南独身一个坐在软榻前的青石地上,一身染血的藏蓝衣袍破破烂烂,雪白裤子倒是洁净,与地面相衬,劲瘦匀称的双腿宛如青竹,偏偏半盘半立,很无力地摆出了一个颇不像话的姿势,但他已没有心思去维系那一层体面。
徐行之在他身边不远处停下,对榻上的周云烈弯腰一礼,又走至周北南身侧盘腿坐下。
周北南开口:“……他还不知道小弦儿不在了。”
“那很好。”徐行之说,“走的时候心里安静。”
周北南搓着手上干结成块的血污,在簌簌的血屑落地声中,声音发闷道:“他只想图一个安静、安逸,实则什么都担不起。”他呵地笑了一声,“从小就是这样,凡事只会息事宁人,只会说‘别这样’、‘休要惹是生非’……”
徐行之是知道的,周母亡故得早,这一双儿女,性情一个仿了其祖父周胥的暴烈如火,一个仿了其母郑娴的温柔坚韧,扶养这一对幼子长大,周云烈也算是殚尽心力,且从未有过续弦之念。
榻上的人勾着淤伤斑斑的长颈,似对周北南的抱怨心怀愧疚。
徐行之面露不忍:“北南,别这样。”
这三字却叫周北南脾性猛然炸起:“别哪样?!他能干出自缢投缳的事情还不许我说?他就那么急,不能再等一等?阿望还没看上他一眼,他两手一摊两腿一蹬,把应天川这么大一个摊子扔给我,扔给一个死人?!”
“他是你……”
“他什么都不是!”周北南委屈得快疯了,大喊大叫着去踢床榻,“我早就不当他是爹了!哪有他这样的?哪有这样的?!”
床榻一歪,榻上的人便从枕上滑落下来,就像是被从迷睡中惊醒了一般,周北南见状,眼中陡然亮起光来,去抓他的手,肩膀,以及歪落在枕边的脑袋,无一例外地都落了空。
他神经质地念叨着,眼里心里都发了痴:“起来,起来啊……”
片刻后,他被一双胳膊从后面揽住了。
周北南以为是陆御九,狂乱中亦怕伤了他,不自觉减弱了挣扎的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