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昌平的神思一直停留在楚梦一番话上。
想得越多,思绪便越乱。暴雨初歇,他坐不住,备马外出。
星月交辉,刚跨上马要往外去,龙媒蹦出来拦在他面前,“去哪里?”
昌平说,“随处走走。”
龙媒也跟着翻身上马,执意跟在他身后。
微光中,青石路上蒙着一层雨水,如镜面一样倒映月光。昌平眼看天湿地滑,便弃马改登上一辆马车。
从未见过小都督驾车,龙媒疑神望着,直到昌平努嘴让她坐上马车,一个箭步飞身上车。
悬起孤灯一盏照前路,昌平亲自驾车往城郊。
行路寂寞,龙媒唱起王庭的歌谣,曲曲凯歌祭忠魂,碎了远征人肝肠。
龙媒背靠车厢的门,与昌平同倚一块木板,唱了会,又说起话来,“你打算,将事情都告诉南乡吗?”
“不打算,”昌平仰面朝天空,不紧不慢地赶车。
“为何?”龙媒问,“难道瞒着她一辈子?”
昌平说,“还是不知道的好。”
龙媒叹说,“和顾渚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还不知真相,该多遗憾。”
昌平则说,“肚里的孩子已经没了,又好不容易接纳了别人,再知道了,该是多大的打击。”
“你这说的没理,”龙媒同他争执,“蒙在鼓里,认贼作夫,才叫可悲。”
昌平嘴角动了动,无奈一笑,“庆云对她,胜过顾渚。”
龙媒说,“可是她更钟情顾渚。”
“会变的,”昌平说,“人不能回头看,所以,过去的事都不要紧。”
伴随马蹄声动,两人一句句争论着,渐行入清夜。
昌平驾车最终停在了九殊的庭院前。
今夜,楚梦一番告之后,他将庆云的心思想得格外明白。庆云的谋略再天衣无缝,有利于王庭,他也不能苟同这些步步为营的算计,反倒是对九殊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同是天涯剑客,守着信仰的孤胆英雄,于是,情不自禁,就往这处来了。
他不叩门,不靠近,就隔着一截不远不近的距离,相望窗内一缕光明。
不知过了多久,九殊有了些感觉,推窗出来,也看见了昌平。
邪王临窗长立,万千恩怨,暂时止于今夜骤雨之后。
一轮孤月照乾坤,两位当世枭雄心意相通,而又不能走出一步。
邪王举杯遥敬,一杯饮下,一杯撒入黄土。
黄土陇中,不知明日谁断魂。
九殊说,“北境事未了,本王还不能死。”
对着一个同自己一样执迷的人,昌平万般不忍,明知道答案,还愿再问他一遍,“君侯,当真是你杀的?”
九殊点点头,无比郑重,“小王一念之差,鲁莽了。”
昌平也点了头,“终有一日,本都督舍命相陪。”
九殊再想多说一次,放过北境平民,然而,大战前夕,恳求往往是最乏力的独白。
成王败寇,千古铁律,今昔的太阳下重复着新一轮陈年旧事。
昌平策马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