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街头,更声悠扬。
庆云回到王庭府邸时,黄月高照,有两处屋舍孤灯长明,摄魂女妖浅醉对清影,舞伊焚香跪佛前。
舞伊没有接到那名去西奈城的亲信发回的平安信,心绪不宁,深恐有变。
侍从每个时辰都进来奏报,报到了三更也没有任何消息。
此刻,当侍从又进来时,舞伊没等他开口便说,“不会再有消息了。”
侍从心里也明白,嘴上还须宽慰舞伊,“天降暴雨,今日报平安的飞鸽传书出了意外也未可知。”
舞伊说,“鸽子简单,只知道送信,连鸽子都失约,更况且人。”
侍从还欲言,舞伊摆手作罢,“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夫人担忧有变,我等护送夫人赞回南地,”侍从建议。
“到了这一步,哪里还有回头路,”舞伊叹过之后,命那侍从将其余为首的南地杀手都找了来。
侍从疑声问,“现在?”
舞伊淡淡点头。
侍从出去后,舞伊将惠安的灵位请了出来,上香拜过,抱着灵牌无声悲泣,吟词,“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是百年身。”若然南地与王庭一战,惠安身退后再不问世事,此刻应是与自己佳偶成双,浮世幽居。而偏偏惠安就不能放下南地兴亡,逼顾渚退出王庭惹来杀身之祸,才有自己如今这段争霸。
她恨过惠安,分明能功成身退深藏名利,偏生要在南地危亡时重入俗世,然而,正因公子心怀大义,他才是那位能令自己生死相许的浊世佳公子。
舞伊百感交集,已分不清是对惠安的爱怨纠葛,还是恨自己踏上权利之路后,与初衷渐行渐远。
南地杀手纷纷赶来,在门外等候。
舞伊重新安放好惠安灵位,整理了一下妆容,推门出去。
泠清夜,大局将定,一众血气男儿盯着这位绝代美姬,赤胆之心,明月可鉴。
舞伊对众人说,“大战降至,纵有胜算,也是九死一生。”
杀手个个血脉膨胀,忠烈当前,看轻性命,齐声高呼,“为惠安公子而战。”
“惠安一定是好人,”舞伊自喃着,面孔皱了下,苦涩难当。
站在前列的杀手看出舞伊心神不定,有一人站出来说,“夫人无须愧疚,男儿一生不为碌碌,都是自愿的。”
舞伊问,“平凡度日不好吗?”
“兴许好,”那杀手答说,“为南地而战,是荣誉。”
在场杀手齐声立誓,“我等竭尽所能,为南地而战。”
舞伊听罢,朝众人拜谢,从此生死放下,信念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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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殿内,摄魂女妖倚在坐榻上,痴笑一场泣血一场,几度消除又狂狷。
幽夜最深时,她神思愈发清晰,喊过景爰来喝酒。
景爰推盏辞谢,只说,“景爰不善酒力,但愿听尊主心事。”
女妖望了她一眼,长叹一声,不再勉强。
窗外寒意渗入屋中,景爰升起暖炉,往女妖身上加了一件薄衣。
“景爰,”女妖突然拉住她,问她说,“你说这世上,最可贵的是什么?”
景爰低头从她手里脱开身,站回原处,答说,“病者盼望康复,贫者祈求富贵,并没有一样是最可贵的。”
“不对,”女妖说,“病者有家眷不离不弃,贫者得妻子携手终老,何惧死亡与困苦。”
“尊主从前最鄙夷的莫过于世上凡俗之情,”景爰说。
女妖含恨说,“我从前偏就只看到了世人的恶。”
景爰说,“尊主看得没有错,世上的人,再是道貌岸然,本性里都藏满了私欲。”
女妖眼里突然闪烁起光明,甜笑一下,说,“或许,总有一个人,有别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