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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庆云仍旧到黄昏夕照时才离开王庭府邸。
他步行在晏河城嘈杂的市井,随处拣了一个食铺坐下来,要了一碗猪油面,边吃着边看着来往布衣男女入神。
街上的人并不知他是陆府公子,只道他华贵,虽面相温和却自有威严,皆回避三尺。唯有不明事的幼童才走到他身旁,冲着他天真傻笑。
庆云看着那些无邪的面孔,忽然想起,自己竟没有抱过御孤,每每那孩子朝他撒娇,总有会察言观色的仆从将他带走,久了,御孤也就畏惧他了。再推及想到身旁挚友,亲属也都与他日渐隔阂,顾渚离走,惠安几乎反目,南乡也在自己婚后生分了,不免唏嘘。
他觉得精力体肤都疲乏殆尽,宛如诸神手持的琉璃灯,已到油尽灯枯时。
吃完猪油面,公子还坐在原处看着街市人流不止,见摊主面有嫌色,又叫了一碗,就这样连吃了三碗,直到夜色起。
连摊主都忍不住说,“这是要把面当酒来喝啦。”
公子苦笑着,只得离开,却也不想回去,又在街市走了几圈才走向陆府。
陆府内是一成不变的富贵雅致,公子每过一处,所遇仆从都回避,虽有歌女弹唱,也难掩清寂。
他知道惠安会在茶轩。相比顾渚喜欢有烟火酒色气的地方,惠安青睐适宜安宁的处所,也同他厚重的性情相得益彰。
庆云迟迟不肯走进茶轩,进去了,便是立场之争。
舞伊恰巧走了出来,见了公子嫣然一笑,躬身行礼。
庆云再不好退避,随她走进屋子。
帘帐低垂愈显室内昏黄,惠安半侧着身,面色苍白地坐在茶炉旁。炉中水沸白烟起,庆云坐到他面前,一时也看不起他面目。
惠安疲惫地抬了头,动了一下唇角算是打了招呼。
庆云问说,“南地,发生了什么?”
惠安说的大体与君侯一致,只是语气更加战栗,仍然心有余悸,“君侯带了一队武士突然闯进我家门,但凡有家丁上前拦阻,全部被他们击杀。一路闯入正厅之后,威逼我父母向他们俯首换我家族平安,我父不从,当场被君侯一刀砍死,我母跪地求饶,君侯废她双足。我赶到时,家中血流成河,母亲满身是血,爬在死尸堆里,她说君侯要让我全家做王庭的奴仆,与南方大族一起,形成围剿中原之势,如若不从,必扫平我全族。”
庆云扼腕悲叹,“千里江山竟无一人能敌王庭之师。”
“当日昌平对你设计逼你顺服,你一介谦谦公子,居然屈从了,”惠安责备。
庆云柔和问说,“大哥此生可有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