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乡即刻会意,断然阻止,“南乡未出阁,岂能收养幼童。”
顾渚恍然觉得方才未考虑周全,有失分寸,又不免觉得对男童有歉疚,更加凑近了南乡说
南乡豁然瞪他一眼,退后一步,想了一下,和声说,“遣人送他回去,荒郊野岭的,危险四伏。”
霖儿听到此言,无奈地望了顾渚一眼,知趣地走开。
顾渚上前去,俯身安慰,“大哥哥来日接你可好?”
霖儿恍惚地点头,知道是临别托辞,也只能事故地替他圆场,当作短暂的期许来安抚失望。
待小厮抱起霖儿跨上一匹快马远去,顾渚送别的目光留恋不止。
“你倒是真喜欢孩童,”南乡幽声说。
过了许久,顾渚转过头,认真诉说,“我从前同他一样,有无惧天下的勇敢,很小的时候,就立了志要做侠客。”
南乡感慨,“原来每一个男孩子都做同样的梦。期间,多数人放弃了理想,最终实现者寥寥无几。”
顾渚本能地发出一声微弱至极的叹息,“习武的男人肩负太多,委实辛苦。”
“不能承担何以立身,”南乡瞬时面色严肃,“我若生男儿,必让他承常人不能承之重,而后,方能成器。”
顾渚略思片刻,欲言又止,只邪气地勾起嘴角,顽笑一句,“还是同你生女儿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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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继续朝晏河城缓缓前行。
去时是早春,山花遍野,归时过暮春,花事尽了。
南乡较往日寡言许多,也不张望窗外,只静默安坐,端庄一如从前。
走了几日到一处地四面用土墙围城的囚徒营,营地前后数十里无城郭,用来关押罪行恶极,不日处决的案犯。处决罪犯的法场就在营地外,行刑时简易地用麻布围挡,平日空置着,过往商客都看得见那高台上露天架放的屠刀。
今日恰好是处斩日,囚徒营的门开启,走出一队男子押解一名薄衣青年。大约是见只有一列过路车队,也偷懒未加遮帘幕,众人便眼前那名面无表情的青年被推到断头台前。
顾渚见此情景稍加停顿,驾马走上前去,向一旁守卫打听情况。
他折回时,脸上隐隐露出悲怆,明显地,伤感万分。
南乡询问为何要停顿,老婆子觉得不吉祥,遮掩着说,“晦气事,姑娘不要出来。”
她听了觉得心里不畅快,隔着纸窗吩咐说,“叫顾渚来。”
顾渚下马走到车撵旁,想了一下径直进了车厢。
“处决人犯,”顾渚平静说,“一个青年。”
南乡问,“犯了什么事?”
“杀了人,”顾渚回答。
“杀人偿命,也是无可厚非的,”南乡面无表情地说话。
顾渚悲悯地叹息,“尚且是青年,就这么死了,多可惜。”
南乡说,“凡事皆有后果,法理公平,哪来的可惜。”
顾渚坐在一旁不言,只是落寞地坐着,垂下头,眼睛里,充满同情。
南乡含笑说,“你竟如此多愁。”说完,侧身取下挂在顶上的鸟笼,逗弄了一下白色雏鸟,递给顾渚说,“去放了吧。”
顾渚诧异地抬头,“你不喜欢了?”
“喜欢未必要占有,”南乡说,“它本来就是自由的,你强抓了来供我玩乐,我又岂能长锁它在笼中。”
顾渚木然地点了一下头,又是一声长叹,想要出去,又再看了一眼南乡,重回座位,“让我多呆片刻。”说完,背靠门轴,神态黯然至极。
南乡不问也不语,两个人,那一天,就这样在车厢里,无语对坐。
大约,只有在南乡这样清绝又不沾半分世俗的女子面前,才可以令沉默也自然不拘。
此种女子世上寥寥几人,寻常人终其一生,未必能遇见,即使遇见,大多也难有濡润的情怀去晓畅期间珍贵。
顾渚坐得久了,疲惫得睡过去了,车马摇晃也全然不觉。
今日,他格外地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