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系统：……一般宿主大人说没事的时候多半有事。

然而凝钰却并不想回答什么，只是目光放空地看着谢怜瘫坐在那里——又哭又笑。

好似当初的自己。

哦，不对。

他不会哭。

凝钰垂眸否定。

好像当时也没有笑？

凝钰回忆道。

他只知道：报仇。

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一切后果。

哪怕血流成河，哪怕堕入地狱。

哪怕，深处万丈深渊。

不入轮回。

凝钰一直看着谢怜，看着他吃完所有的剩饭却因受不住而尽数吐掉，再看着他用着那条勒死国主王后的白绫悬梁上吊，最后，再看着他狂笑着跑出屋子——以身穿白衣丧服，面带悲喜面具的模样。

凝钰定定地看着谢怜离开的方向许久，直到小系统出声提醒，才回头，看向国主和王后——他们早已僵硬的尸体。

他来到他们的面前，伸出手，掌心向下。

忽地，两团幽幽鬼火从二老身体飘出，落于他的掌间。

他勾唇露出一抹笑容，道：“为了今后的团圆，先麻烦你们委屈一下啦。”

……

接下来的时间，凝钰并没有跟着谢怜，而是来到了一处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林间小道，绿树环绕。

当凝钰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抱拳行礼，恭敬道：”墨少。“

“嗯，阁内的情况如何？”

“一切顺利。”

“那就好，辛苦了。”凝钰拍拍来人的肩。

谁知，来人突然“唰”地一下抬起了头，露出一双与众不同却十分漂亮的眼睛——一双宛若盛装了一片破碎冰洋的蓝色碎冰眸！

只听，他珍重道：“能为墨少做事，是我的荣幸。”

他自小就因为这么一双眼睛，饱受欺凌；

他被所有的人视作异端、灾祸，不为世界所容；

——他是世人抛弃的产物。

直到他遇到了墨少。

他在又一次不知因什么而昏迷时被墨少带回。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自那以后，他才明白，原来被世人所抛弃的，不止他一个。

或者说，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与众不同的人，不止他一个。

在这里，他不再特殊；

在这里，他找到了同类；

在这里，他有了一个家。

——墨少给了他们一个家。

——给了他们所有无家可归的人一个放松栖息之所。

”你要效忠的是太子殿下，不是我。“凝钰摇头，然后顿了顿，又道：“再说了，我也说过，当初我只是顺手罢了。”

“是。”那人应道，语气一如既往的恭敬。可紧接着，那人又认真道：“可您给了我新生。”

凝钰一愣，然后轻轻一笑，道：“你的新生，是你自己选的，星宇。”

名叫星宇的少年一怔。

“我只是给了你一个选择，而做出这个选择的人——“凝钰笑道，眼眸微弯，伸手点了点他，道：”是你。“

……

在详细吩咐了一些事情后，凝钰折身返回。

然而，在半道上，凝钰又停住了。

他看着倒在不远处的小孩，摸了摸下巴。

这小孩……

怎么这么眼熟？

回头望了望身后，又看了看四周，凝钰抬脚来到小孩的面前，蹲下看了看，然后……

凝钰：……

这不就是他两个月死之前碰到的那个小女孩吗？？？

怎么又倒到这里来了？还又被他给遇上了？？？

碰瓷吧？！

「宿主大人，这小女孩……」救还是不救？

这都遇到两次了，还是同一种情况，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凝钰垂眸，像是在思索些什么，可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那双红蓝异色的眼睛此时正闪烁着诡异的光。

半响，他轻笑道：“有意思。”

小系统：？？？

什么有意思？

宿主大人又发动了什么他不知道的神奇技能？

“罢了，看在我们俩遇到了两次的份上，再帮你一次吧。”凝钰说这，伸手将那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小女孩抱起抱在怀中，起身，感受着怀里的重量，不由地颠了颠。

嗯？这么轻？

凝钰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孩。

蜡黄的皮肤，骨瘦如柴；脏兮兮的衣服破破烂烂，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小女孩眼睛紧闭，呼吸微弱，看样子已经十分虚弱了。

凝钰再次颠了颠，确定怀中的孩子的重量连普通孩子五六岁时都没达到后，摇了摇头，抬脚往林中走去。

啧啧啧，明明是十四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只有八九岁的模样，她的那些监护人待她可“真好”。

凝钰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自顾自地在心里吐槽着，以致于他没并没有注意到，怀中那双已经睁开，充满着戒备和迷茫的眼睛。

……

郎儿湾的街头，人来人往。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什么人？！”

“我的老天，他是从哪儿掉下来的？从天上吗？”

“摔死了？！”

“好、好像没啊，好像还在动！”

“这还能不摔死？！等等，他胸前那个是什么？是剑？？？”

一群人围在大坑的边缘，对着大坑内的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而大坑里的人，像是死了一样，腹部插｜着一把黑剑，除了胸膛微弱的起伏外，再无任何的动作。

——这是凝钰回来时看到的景象。

凝钰看着躺在坑中，双目无神看着天空的人，半响，悠悠地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啊……

时间流逝，日夜更迭。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此时却是出现了一片真空地带。

那片真空地带的中央是一个大坑，而大坑中间，躺着一个人。

一个被一把黑色长剑插｜在地上的人。

而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是，在那个人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白色身影。

身影一身白袍，发色银霜，宛若从冰雪中走出来的人。可那双一蓝一红的眼睛与发尾处的红痕，又无端地为这抹冰雪添加了一抹妖异。

妖异的红，纯净的白。

纯净却又妖娆。

银白的人就这么默默地站在另一名白衣人的身旁，默默地看着，一语不发。

像是守护，又像是默不作声地陪伴。

——凝钰就这么站着陪了谢怜一天一夜。

半夜的时候白无相来过。

与谢怜说了些话，并没有发现凝钰。

——哪怕凝钰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

这一操作可把当时的小系统惊得不轻。

于是小系统就仔细检查了一番。

然后！

它发现！

自家宿主大人的魂魄居然有损！

还损伤得只重不轻！！！

小系统被雷劈了。

「宿宿宿宿宿……」

凝钰：……这是卡机了？

‘小统子，你需要重启了。’凝钰认真道。

小系统：？？？

什么重启？

宿主大人又在说什么？？？

不对！

「宿主大人，您的灵魂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像随时都会散开一样？！

‘嗯？什么灵魂？’

「就是您的灵魂啊！！！」都要散开了啊！！！

怪不得白无相发现不了！

谁tm会关注到一个快要消散的灵魂啊！！！

小系统欲哭无泪；

小系统焦急万分；

小系统现在是十分崩溃。

然而，某人却并不怎么当回事。

某人：‘哦，正常，放心，不碍事。’

小系统：？？？

正常？？

您tm管这个叫正常？？！

还有！

谁tm跟你说这碍不碍事啊！！！

魂都要散了还碍什么事！！！

然而，向来对小系统十分宽容甚至是纵容的凝钰这次却是直接选择了屏蔽，很明显的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小系统：……

宿主大人这是在耍性子吧？

是的吧？？？

经过这么一出，小系统也不敢再问了。

凝钰也只是关了一会儿就将它给放了出来，然后默默地继续做着站桩。

日晒雨淋，雷打不动。

然后……

就真的下雨了。

谢怜被淋着。

凝钰也就陪他淋着。

明明是快要消散的鬼魂，却是如实地站在了雨幕中，受着这风吹雨打。

白无相又来了。

这一次，他帮谢怜把剑拔了出来。

然后，功成身退，隐没在了雨幕中。

凝钰知道，他并没有走。

他抬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默默地想：君吾是真的很闲吗？

小系统：……宿主大人，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踢踢踏踏，狂奔的踏水之声，看样子是在赶路。

然而，此时的谢怜并不会再关心这些了。

他缓缓坐起，谁知，刚起来就听“啊！！！”的一声惨叫，一人在他身边重重地摔了一跤。

那人戴着斗笠，背了一大筐东西。大概是因为雨太大，他既没看见路中央的大坑也没看见坑里的人，临到近前谢怜突然坐起才发觉。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跤因为他跑得极快刹得极猛，以至于他现在摔得极狠，一个跟斗摔趴在谢怜的人形坑旁，当场便破口大骂起来：“我cn妈！！！”

斗笠飞了，背上的筐子也翻了，白花花的大米撒了一地。那人坐在地上懊恼得拍着地面直直大叫，泥巴和米粒直直溅向谢怜，却好似是被挡住了一样，掉落在了半空。

二人一个怒在气头，一个双目无神，都没注意。

突然，摔跤之人一个暴跳而起，一蹦三尺高，指着谢怜的鼻子骂道：“什么玩意儿？！老子辛辛苦苦累得要死要活赚了点钱买了点米就这么全没了！我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赔钱！！别装死，赔钱！！！”

凝钰：……

叫太子殿下赔钱？

那你还不如直接去抢，这样来的快。

谢怜双目无神，眼里根本没有他，也不打算理会。那人却不依不饶，一把抓起谢怜胸前衣领道：“你是不是想死啊我问你？”

凝钰：……别说，还真是。

果不其然，谢怜冷冷回道：“是。”

“那你tm的要死也不滚一边安安静静一个人去死，在大路中央挡别人路，死也不死得安分点，缺德！！！”

凝钰眼神微顿，垂眸，若有所思。

谢怜没什么反应，那人依然不放弃，抓着谢怜摇晃了半天非要他赔钱，不赔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还不解气，又把人推推搡搡半天，最后把人一把推开向坑里扔去，捡起地上自己的斗笠骂骂咧咧地走了。

凝钰暗中卸去那些冲击力，悄悄地扶了一把，让谢怜轻轻地靠回坑里，然后继续一语不发地站在其身后，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踢踢踏踏的踩雨声再次传来，凝钰抬头，那戴着斗笠的人再次回到了他们的面前。

——更准确来说，是回到了谢怜的面前。

只见他蹲下身子，动作麻利地解开斗笠，满脸不耐地一把扣在谢怜脑袋上，同时嘴里还一直骂骂咧咧地嘟囔着：“老子这是糟的什么事？被人害得摔了一跤没了米不说现在居然还要反过来安慰这害我摔了一跤的人。这算什么事啊老子真是没事找罪受！”

凝钰：……

凝钰不由地噗嗤一笑。

这人真是……

太子殿下您看，这世人还是有一些可爱的。

还好雨声够大，完全掩盖住了他的那声轻笑，没让人察觉。

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替自己挡了雨的谢怜猛地睁眼抬头，看见了蹲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

二人互相对视。

他瞪那人，那人也瞪他。

然后，只听那人没好气道：“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怎么，骂你两句还真要死要活的了？”说着，他吐了口唾沫，道：“一脸哭丧相晦气不晦气啊？”

“行了行了，刚才算我的不是。但我骂你也是你该骂，谁让你犯病？再说了，谁还没被骂过？”

凝钰：……别说，太子殿下可能还真没被骂过。

“好好好好，算我倒霉，米也不要你赔了。你还躺在这里干什么？多大的人了又不是个小孩，等你爹妈来拉你不成？起来起来起来起来。”那人又不耐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