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风雪欲来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凝钰看着城墙下,黑压压的人群中,那塞满了内脏和鲜血的三具空壳,垂眸,如是想到。
舞台升起,灯光就位,演员登场,帷幕拉开,仙乐——
将乱。
耳边是那排山倒海般惹人心烦的叫骂声,眼前是一幅幅扭曲至极的恐怖面孔,凝钰面无表情,神色淡漠,漆黑的眸瞳里倒映不出任何的情绪。
「宿主大人,开始了。」
闻言,凝钰抬头,看向城楼。果不其然看见一个正掐着人的高瘦身影。
郎英。
凝钰在心里默念道。
「宿主大人,您不出去吗?」脑海内,一向活泼的系统安静地问道。
凝钰隐着身形,摇了摇头,道:’没用。’
系统:「……」
就在这时,郎英将手中的尸体往城楼下一抛,自己也踏着那尸体,把它当做缓冲的踏脚石,跳了下去。
跳下去的那一刻,他直直的望向皇城的方向,与此同时,凝钰也抬头向那个方向望去。
他望的是皇城的皇宫,而凝钰,望的是谢怜。
战争起,仙乐乱。
……
回到那座小木屋,凝钰靠坐在石桌旁,一手拿着一黑漆漆的石头举在眼前,垂眸凝神端详着。她神情专注且认真,像好似手中的不是石头而是什么价格昂贵的艺术品一样,时不时翻转几下,那原本为黑色的眼瞳中,正一蓝一红地闪烁着诡异的光泽,配上那本就苍白的小脸,看起来脆弱又魅惑。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凝钰头也不抬,掩去异样的瞳色,随手将手中的东西扔到空间中,然后将这几日的吃食放在桌上,从袖中拿出了上次给谢怜他们的那种小糖果,一并放在了桌子上,才抬起头来,笑着朝已经来到门外的人道:“回来了?喏,之前一直忘了没给你,这次就一并给了吧。”
少年看了一眼那红红蓝蓝的小糖果,道:“这是什么?”
“糖。”凝钰道,然后顿了顿,又道:“太子殿下吃过,还挺喜欢的。”
少年抬手拿起一颗。
凝钰唇角微勾,道:“你要是想学,以后有机会教你。”
少年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道:“城外□□了。”
凝钰点头。
“你当时在场。”少年看向她,肯定道。
凝钰再次点头。
少年抿唇,道:“为何不救?”
“没用。”凝钰道:“永安叛乱,迟早的事。”
顿了顿,又道:“这只是一个引子。”
少年抿唇不语,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红红儿,我不是什么善人。”凝钰低眸,看着左手腕上的银色纹案,笑着道:“不是谁我都有心情去救的。”
仙乐灭亡,注定的事。与其自找麻烦,不如顺其自然,
少年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往屋里走去。
凝钰道:“太子殿下要回来了。”
少年脚步一顿,回头道:“真的?”
凝钰点头,然后笑着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少年眼睛里又有了光。凝钰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折皱,道:“这次战争,他会参加。”
转身,拍了拍趴在一旁的灰影,偏头道:“去参军吧,在军队里,你会见到的。”
然后抬起腿,迈开脚步,挥了挥手朝门外走去。
脑海内,系统的声音响起。
「宿主大人,你刚刚在弄什么啊?」
‘没什么,一个小玩意儿罢了。’
「哦……」
过了一会儿后。
「那个,宿主大人,您其实可以改变的吧。」
凝钰脚步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
「那要不......」
“小统子。”凝钰沉声道:“你愈矩了。”
系统:「……」
顿了顿,凝钰声音稍稍缓和,道:“小统子,作为从世界中心衍生出来的物种,命运这种东西,你应该比我清楚。”
「……可是,宿主大人,您……」不一样啊。
知道它要说什么,凝钰叹了口气,道:“是,我不一样。”
“但也仅限于我。”
「……」
“那日我就和国师说过。”凝钰接着道:“我可以不受影响,但别人呢?”
“天道,要维持平衡,就不会轻易允许他人擅自更改别人的命运,更何况是这个世界的天道之子?既然天道动不了我,那它就不会动别人吗?”凝钰眯着眼睛,看着高高在上的天空,道。
系统:「……」
“所以,小统子,你想想。”凝钰叹了口气,道:“我若插手,后果如何?仙乐,或者说是太子殿下,甚至是这整个世界,能承受得住吗?”
系统:「……」
「宿主大人,我明白了。」
终是局外人,误管局中事。
……
在皇宫门口蹲守着,果不其然等到了下界回人间的谢怜。
“太子殿下。”
谢怜回头,看见一人一狼朝自己走来,道:“吟凰?你怎么在这里?”
“第一路过,第二,特地来蹲您的。太子殿下您觉得呢?”凝钰笑眯眯道。
看这架势,谢怜并不觉得这人是碰巧路过的,惊讶道:“你知道我会下来?”
凝钰点头,然后无奈道:“我还不知道您吗?太子殿下。”
谢怜微微一怔。
凝钰摇了摇头,笑着道:“那么,准备好了吗?太子殿下。”
谢怜愣道:“准备什么?”
凝钰抬手一指,谢怜循着方向望去,然后眼底一沉,点头道:“当然。”
那个方向,是东边,城外。
凝钰收回手,歪了歪脑袋,笑着道:“既然如此,那么……”在谢怜疑惑的目光中,凝钰抬手覆胸,弯腰低头,道:“太子殿下,接下来的路,吟凰陪您,一起走。”
……
“吟凰就真的不问问我为什么要下凡吗?”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谢怜偏头问道。
凝钰摇了摇头,道:“您不说,我不问,反正我只管跟着就好。”
闻言,谢怜有些好奇了,道:“哦?就算我今后因此被贬下凡,你也要跟着?”
凝钰点头,道:“是啊,不然呢?我跟的是这个叫谢怜的人,又不是作为太子的神。”
听到这句话,谢怜心中一暖,嘴角不自觉的上扬,道:“谢谢你,吟凰。”
凝钰摇头,道:“比起这个,太子殿下,您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儿怎么跟国主大人解释吧。”
“解释?我解释什么?”谢怜疑惑道。
凝钰道:“国主大人好面,但也十分在乎你,不然当初就不会带头在国内修那二十座黄金宫观……”
“等等,你先等等,什么二十座?不是八千座吗?”谢怜打断道。
凝钰摇了摇头,道:“太子殿下,您当国库的钱是无底洞啊?八千座,还全是黄金,就算把整个皇宫拿去卖了,都有可能凑不齐。”
闻言,谢怜轻轻咳了咳,道:“那是怎么回事?”
凝钰摇头,叹道:“国主大人只带头修了最开始的二十座,后面的全是朝中那些重臣或者王公贵族跟风建的,意在讨好您和国主大人。”
见人沉默,凝钰又道:“国主大人虽是一国之主,但也并不是能够只手遮天,朝堂上也不是他一人的一言堂,前前后后不知受到多少束缚,被多少人盯着呢。一道命令颁发下去,谁知道会被有心人曲解成什么样子。或者从中作梗,从中牟利。这永安旱灾的整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真实的例子。”
谢怜皱眉。凝钰接着道:“太子殿下,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但我想说,您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朝堂上的水,很深,稍不注意就是深陷泥潭,永世不得翻身。就算作为国君也一样,时常会感觉到心有余而力不足。贪官污吏遮其眼,朝廷奸臣惑人言。这些太子殿下您都不懂,说多了也没用。您只需要知道您的父亲已经尽力了就好。”
谢怜沉默不语。半响,才道:“那永安的事,他该负多少责任?”
凝钰公正道:“起码一半吧,毕竟他是一国之主,治国失方也是主要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