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这种因心痛而产生的战栗转变成一种极端的愤怒与恨意。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秋水般的眸子里,是透骨的阴戾与冰寒。
……
押送宛然与贺兰明澈的车队,于四日后抵达京城。
贺兰明澈被径直送入了刑部关押,而宛然则被金吾卫带入了皇宫,进了锺翠宫,押到了苏枕月的面前。
苏枕月披着一件宝蓝色棉袍坐在窗下桌前,长发依旧只用长簪散散绾着,手里拿着一支竹管兔毫笔,在青石砚滴上慢慢来回抿着笔尖。
有一丝笑意挂在她的唇角,如同秋天绝望凋零一般的凄美。静静的,仿佛永不会褪色。
桌上,摊着一张画纸,画上简单几笔,勾出桃花流水,落霞孤鸿,透出一股脱俗之意。
宛然立在殿中,只死死盯着窗前那道纤细而清贵的身影,咬紧了下唇不语。
这样的姿态,这样的高高在上,这样的不容亵渎,是宛然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拥有的!亦是宛然因得不到而憎恶的!
苏枕月勾勒完最后一笔,也不看宛然,只眯着眼将刚刚画好的画丢进火盆里烧尽了,口中道:“沐宛然,皇上在哪里?”
宛然没想到她会用这么平静的语气问自己赵明暄的下落,自是微微一怔。
没有听到宛然的回答,苏枕月这才抬起脸看向她,一字一顿重复着问了一遍:“说,皇上在、哪、里?”
宛然双手双脚皆被套上了铁链,稍有动作,便被扯得叮当作响。
她咬牙,狠声道:“在阴间!苏枕月,你以为,我会放过毁了我的人?!”
苏枕月微眯起双目,嘴角微微一勾,“毁了你?不,本宫只知道,你或许会因爱成恨,但仍不忍心杀掉那个让你又爱又恨的人。”
宛然大震,“你……”
苏枕月缓缓站起身,披着的长袄顺势滑下,露出一身翠色衣衫,纤细而挺直。她缓步来到宛然面前,嘴角依旧噙着一抹笑,眼底却是透骨的阴狠与寒戾。
“沐、宛、然——”她有意拉长了声音,凑近了宛然耳边,低声而慢慢地道:“若是你不说,本宫会有无数种方法,让你再一次被毁灭!”
宛然全身剧颤,瞪大了双眼正要抬手,苏枕月却已退了开去。
“怎么,还不说吗?”苏枕月略一抬手,两个护卫便应声上前。
宛然朝后看了一眼,攥进了掌心:“我若说了,你便会放过我?”
“不错。”苏枕月爽快地点头答应。
宛然垂眸阴阴一笑,随即猛地抬眼,眸中一丝阴毒一闪而过,“我废了他的武功,砍断了他的四肢,挖了他的双眼,然后——将他推入滚滚江水之中,任他被冲刷的无影无踪!所以……”她上前一步,却被脚上的铁链绊住,跌坐在了地上。而她仍是仰起脸,死死盯住苏枕月,“所以,你休想会找到他!完整的他!”
怒潮如排江倒海般在苏枕月胸中翻涌,几乎就要淹没她所有的理智。可是,她仍是保持住了冷静。
“是么?原来……他是被你推入了江水中么?”苏枕月弯下腰,看到了宛然眼中倏然浮起的惊诧,她幽幽一笑,“宛然,谢谢你告诉本宫,本宫会信守承诺,不会让你再被毁灭第二次。”
“你……”
“将此逆贼押入刑部,按罪论处!”苏枕月直起腰,再不看宛然,冷声吩咐。
宛然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非但没有如愿让苏枕月难过,却反而透露出了赵明暄的行踪,真真恨不得就此咬断自己的舌头。
被拖出去时,宛然尖利地嘶吼了一声,凄厉而愤然的声音响彻大殿,宫人们纷纷敛眉垂首。
苏枕月一甩衣袖,沉声道:“莫嫣,去通知张公公,让他尽快送消息至江南,顺着朔江寻找皇上!这一次,本宫不想再失望!”
莫嫣忙应声退下去安排了。
苏枕月长长地吁了口气,刚刚那极度揪扯而愤怒的情绪渐渐平缓了下来。
是的,虽然她刚刚没有将一丝情绪表现在脸上,但她确实是愤怒了。
因为,她实在无法忍受有人会用那样的言语去说赵明暄,即使只是言语,也不行!
苏枕月一手扶着桌沿,缓缓坐下,下腹有些微的抽痛。她抬手轻轻抚着那里,由腹部传至指尖的暖意,和缓了她的情绪。
明暄,这一次,你不要再不见了好不好?
我等着你回来,我和孩子——我们都在等着你呐……
疲倦感袭来,她轻轻闭上双眼。清丽的眉目间似有轻烟,迷朦处却是惘然,仿佛是江南春日里的烟雨,丝丝缕缕下在了人心上。
……
那一日的烟雨,下进了她的心上,亦下进了他的梦里。
然而,烟雨过后,却是一缕银白浮在了空中,狂风席卷着苍黄的落叶冲了过去,仿若要吸尽专属于银月的清华,可是那惨惨的白兀自挂在那里,淡定睨着一江的波涛汹涌。
波涛……汹涌……
漫延全身的江水、翻滚的漩涡浪头、刺骨的冰寒,一切一切都令他不禁拼出所有力气去挣扎,去挣脱。
然而,只剩下刹那间,那窗外的夕阳便跌落进了江里,他的眼,他的唇,便也随之融入了房里的暗昏中。
“师父,他好像在做梦。”
是谁?是谁在耳边说话。
“药儿,离远些。”
药儿?药儿是谁?我还活着吗?赵明暄还活着的吧?
“醒了就睁开眼呗,快睁眼哦……”
“药儿!”
“师父别恼,师父别恼,徒儿这就离远些。”
床榻上,满身伤痕的男人眼睫颤动,嘴唇翕动,额上布满冷汗,眼看着就要从梦中醒来……
————————————————————————————————
明天明暄与枕月终得相见,敬请期待哦。
六千字更新完毕,再一次累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