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一愣,忙跳了起来,接过水桶,见他脚步踉跄了一下又直起腰来,将水倒入柴房大缸之内,又回头将桶挂在辘轳绳上,放下辘轳。
香儿在旁咂咂嘴:“哟,好英勇啊,昨儿才挨了皮鞭子,要是一般人,怕好歹地要在床上躺上几天才能下地,你倒好,这一大早的非但能爬了起来,还能干活,怪道人说打你不会死,原来果真命贱!”
雪夜只是身子一僵,也不答话,狠命地摇起辘轳。
只摇得两下,伤口疼痛,全身颤抖,脸上大滴的汗珠滚了下来,却不愿意香儿见自己狼狈,只得咬了牙,拼命抓了辘把,不让滑下去。
辘轳一时又轻,小姑娘又凑了上来,一边帮着摇辘轳一边歪着头牙尖嘴利的嘲笑:“怎么,伤处是不是疼的紧?想来这一使力,有许多伤口又撕裂开来,这种疼是不是犹如还在那儿挨着鞭打?呵呵,也不对,挨打只是一鞭一鞭的,这裂伤可是几处血肉一同生生撕开,想来疼痛犹甚吧?”
听得雪夜一声压抑的呻吟,终是仍不住松开辘把,后退几步,跌坐在地。双手扶了地,手指近乎插入地下,应是拼命忍了痛。
香儿吐了吐舌头,此时桶已上了井台,她摘了挂钩,三两下将水倒入水缸。又大步进入自个的房内,一手执了个火摺子,一手拿了个药包出来。
走到雪夜仍然蜷缩于地的身后,将那火摺子别在树杈上,也不待雪夜同意,竟自打开了药包,将他的衣服翻起,欲将药粉住那些流血的伤口上撒。
渗血的伤痕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是狰狞恐怖,香儿不禁打了个寒战,细看来那些伤处都沾了水湿淋淋的,再看雪夜的头发上也住下滴着水珠,似是刚刚冲了澡。香儿有些惊奇:想不到这奴隶还挺爱干净,难怪昨日见他虽然破衣烂烂衫却干净整洁并无细毫猥琐之态。随摇头取笑道:“你都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冲澡呢?你不知受了伤见了水会不容易好吗?”说话间,手指已经轻快地将药粉撒下。见药粉遇血即溶,溶即血止,不觉有些得意:“我这药粉虽不及你家主人‘雪蟾生肌粉’那般珍贵,只药效却不见得就输给了它……真瞧不出你这臭奴隶有何福气,让你碰到本姑娘。”
“姑娘也知‘雪蟾生肌粉’”。”语气透着淡然、冷漠、怀疑。让人几疑不是这个伏地半死的人说的。
香儿一愣,知在这奴隶面前竟失了戒备而说漏了嘴。随将药包一收,沉下脸来,冷笑一声:“哼,你竟一直在疑本姑娘?本姑娘在你眼中还有什么可疑之处,今日不妨一道说了。”
“姑娘来这院里做厨娘,还带了治伤灵药。”又是不急不徐,不亢不卑,还带了几分轻轻的嘲笑。
香儿一愣,真是自个将把柄送到了人家手里。如果让这院主夫人知道她这些事情,岂不是也会生出疑心?如此一来,自个儿千里奔波,非但无功,还可能适得其反,想想惊出一身汗来。
又细细一思,这个臭奴隶对她虽有所疑,但既然说与她听了,因只是怕自己会对家主不利,敲打一下而已。想明白了这一层,略略放下心来。但自己千里迢迢的,费尽心机,原想万无一失,谁知只一个卑贱如此的奴隶就看出一堆毛病,不禁恼怒。
也不说什么,只放下辘轳,吱吱吱又打上一桶水来,这回子却没倒入缸中,提了水桶连底儿对着雪夜搂头倒下去。“哗”的水声响过,雪夜全身尽湿。香儿愣愣地看着水随着湿发流下,冲了刚上的药粉,又有血丝混着水滴流出,他忍不住在轻轻地颤抖。一阵风吹过,刚被水湿了的衣袖传来凉意。已是深秋,这奴隶依然半裸着身体,原本肌肤上就已血痕累累,这回被她泼了水定会更加疼痛,更加寒冷吧?自己这是怎么了,原先王府上下都知她心地良善,平时就算再急着赶步也不忍用马鞭打马而行。而这两日,她却雪上加霜,让这个奴隶吃了不少苦头。莫非在这暴虐的环境中,一个良善之人也能变得暴虐?香儿一时茫然,不,不是的……对,我才给这臭奴隶上药时原本忘了不能因为一点子金创药就让人起疑,坏了大事,如今只是为他冲了药粉,亡羊补牢而已。
心思转到这儿,心下稍安,转了眼不去看那忍了痛颤抖中的奴隶,低头对了水桶恶狠狠地:“对,我是带了金创药,我是知道‘雪蟾生肌粉’,我还处心积虑地进入了万夏坞。那又如何?你去告诉你家主人、向你家主人邀功讨赏去啊。嘿嘿!就是不知你家主人会赏你些什么?依我看啊,你这臭奴隶只配再赏一顿鞭子吧……”
说话间,那奴隶似是体力不支,蜷缩着倒在地上。香儿掩了口,逃也似地回到自己屋内。“哐当”一声关了门,背倚着门,心里居然砰砰直跳:那臭奴隶会没会有事?我这尖牙利口的,跟一个奴隶生的什么气?
听到外面井边又有了动静,转过身偷偷地从门缝中侧着耳朵听去,居然听见水井那边又传来摇动辘轳的声音,听那声音断断续续,应该每打一桶都似十分艰苦,可他居然就一桶一桶地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