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谷平城无缘无故覆灭,她来过这里,处处一片废墟,浣秋园也早已和一片黑坨坨沉沦在一起,完全辨析不出到底哪一处是它。
程安从伞底下走出来,走到那只完好无损秋千前,徒手扫了上面的雪,坐在上面,一双纤细小手冻得通红,眼睛微微发亮。
“……”
谢湛缓走在她面前,见她白皙手指冻得通红,却执着握着秋千麻绳,另一只垂于身侧的指尖不自觉微动。
“程安。”
他打破寂静,收了红伞,站在秋千边。
不过顷刻,白雪覆上他肩甲与发梢,同程安发梢一齐覆上白霜。
谢湛扫过一眼程安头发上的雪霜,竟不自禁抿唇,透出些淡然平静的笑意来。
然而,程安脚抵着地面,见他还不去卸甲,皱着眉瞧他,一双杏眸里满满都是‘你怎么还不走’。
垂落身侧的手终究是没有任何动作,谢湛声音极沉:“你安心在此,我不伤你。”
谢湛大抵能猜到程安想做什么。
她想同自己和离,再自杀去鬼界做鬼将。
可是,鬼界血池阴气血气太重,鬼修极易走火入魔,行事血腥莫测。
上一次,谷平城灭,便是其中一个例证。
神君素来公平,既然是他情劫连累无辜…他此番重来,便不会让程安再入一次魔。
程安从他话里无端听出了愧疚,随即几分茫然瞧着他看。
愧疚?
他愧疚什么?
上辈子雷劫前不久,加上昨天一夜,程安理性上差不多明白了。
——这桩孽缘追根溯源,真怪不得谢湛。
缘是情劫牵的,名是她想有的,婚是谢母逼的,怨是她自己的。
从头到尾,谢湛根本没做错什么。
完全是被人用各种大义,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强行推着往前走。
七年里他是没碰她一次,可自我阉割七年,谁都不曾碰过,也算给了她面子。
你说硬要寻点他的不对……
好像唯一的槽点,是将她放在浣秋园不管不顾七年?
可后来谢母病逝,谢父战死,谢湛一人强撑着谢府,也从未短她吃喝,好好供着,算是仁至义尽。
至于软言轻语,情意缠绵,替她解释七年无子原因化解流言……
是她不配了。
程安想得很开。
于情于理,总不能让一个被压着结了桩自己完全不喜欢婚事的人,整日笑迎对方不是?
何况,是谢湛这种本来面部表情就极为缺失之人。
说到底是她低估了谢湛的心肠硬度,以为天定的情劫,七年倾情相待,总能让他动点凡心。
以为自己有点能耐跑去玉宸殿要个说法的自己……想想都蠢炸了。
凡人尚且如此,后来入鬼界做鬼将时,更不用说,她同谢湛连交集都少。
她是和仙界掐得死去活来,可除了三百年前独闯玉宸殿那次外,她未再同谢湛起过任何正面交锋,更多和他手下仙界十殿斗得你来我往。
没了交集,就更加谈不上伤害不伤害了。
雷劫过不去是她的错结下的苦果,作为一个成熟的厉鬼,要用于承认错误。
现下有了重来机会,不仅要积极认错,还要及时修正,于是她道:“是我求母亲逼你的,可说不上什么伤不伤。”
喉咙间有些微痒,她不自禁咳嗽了声,接着道:“这婚事终归我太过儿戏。耽误了大公子…要不咱们定个合适的时间…和个离?”
谢湛面无表情听着,心底不自觉皱眉:“……”
怎么又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