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长宁明显感觉到站在前面的小郡王动作一滞,却强忍着没有回头。
她自己趁他不注意偷偷跟过来的,总不能让他收拾烂摊子,便硬着头皮上前朝露华长公主又行了个礼,还没来得及犹豫要说什么,又听她出声道:“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虞凤策这回可真的绷不住了,张口欲言:“母亲……”
露华长公主转头对他说:“你先坐着,一会儿再说。”语罢喊香寒给他把椅子搬来,让薛回伺候着落座。
这下站在屋子中央正面长公主殿下的就只剩下谷长宁一个人,她摸不准露华长公主的意思,心里还在疯狂思索是不是自己跟小郡王的事情传到了这位嫡母耳里,此番看到她心生不悦特意拎出来敲打她一顿的。
她依言上前,停在露华长公主的两三步外,微微抬起脸,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难怪无论普通人家还是显贵人家都说婆媳关系不好处,原来见婆母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情,连放松心神的檀香味都让她闻出了点凝重的味道。
被迫坐在旁边的虞凤策心里紧张一点儿不比她少,母亲的冷肃是他从小到大领教过的,那是权贵场和战场打磨出来的剑刃,无论对准谁对方都很难保持冷静,他在这样的目光底下长大,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剑刃有多刺骨。
就在谷长宁紧张到不由自主地分神去数露华长公主素玉簪上的莲花瓣时,她忽然从榻上起身,让香寒服侍着穿好鞋后走到谷长宁面前,执起了她的双手。
这位头发乌黑,面容看不出实际年纪的长公主殿下眼中露出疲态,用一种哀求的口吻问她:“你能让我再见子幺一面吗?”
她亲生的孩子,唯一的女儿,只在刚出生时见过匆匆一面,她这个做母亲的连她长大后是什么模样都不晓得,就得知了她的死讯。
秦嘉玉对她有怨,来时只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就离开了,后来或许是听闻她病倒,又托人送来一封信,信上言明容阳郡王的身边有一女子,可通阴阳,如果实在心痛,此女或许能有办法让她再见一面子幺,随信附上了谷长宁的画像,面容俏丽,清甜可喜。
露华犹豫了许久该如何向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儿子开口,谁知就在今日瞧见了跟随在虞凤策身后的谷长宁。
事情的发展让谷长宁和虞凤策都有片刻怔愣,谷长宁是惊讶长公主殿下居然不是想刁难自己,虞凤策诧异的却是从未听见过嫡母这样低声下气,她出生时就是公主之尊,到后来变成了长公主,一生披荆斩棘为了权力征伐,也仍然把傲气写在脸上。
谷长宁心里有点难受,她垂下眼帘,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秦子幺已经转世投胎,没法找了。
露华长公主打量她的反应,眼神慢慢从殷切转哀,无奈地苦笑一声:“我也知晓人死如灯灭,事情过去了再追悔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想到我连女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梦里相遇也不识,就心如刀绞。”
谷长宁抬眼看她,忽然想起了罗参,她斟酌着道:“殿下,子幺的魂魄已经投胎去了,若您只是想看看她的模样,我倒是能捏个假的给您瞧瞧,但我怕您看了会更伤心……”
露华的眼睛在欣喜中闪出泪光,蓦然攥紧她的手,坚定地说:“我不怕伤心,我只怕自己连她的脸都记不住。”
原本虞凤策才是来找长公主殿下的正主,现在反倒暂且带着薛回退了出来,里头只留谷长宁跟长公主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