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的秋天,风冷峭得惊人。
码头上,韩雁穿着一身棉布旗袍,戴着绒边帽子。十九岁的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沉静和冷寂。
因为这几年来,她已见过太多的死亡。
斗争和抵御外敌的死亡,会让韩雁的血越来越沸腾,让她的灵魂越来越炽热,让她的愤怒越来越盛,笔尖越来越犀利。
但是为何还有那么多自相残杀的死亡?
她对此只能报以哀痛和沉默。
老师穿着一身金贵的羊绒衣服,提着小牛皮的箱子,把高顶礼帽拿在手里,对她说:
“小雁,你真的不跟我去吗?”
“老师,您已经问第三次了。”
中年男人长叹一声,把帽子戴回他那已经开始变秃的头顶上,
“你太傻了,小雁。你哥哥的身份……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韩雁笑了笑:
“如果真是那样,您就当我活该替他还债吧。他欠的债,属实也不少。”
船员拿着喇叭在船头甲板上大吼,让旅客赶紧登船。
这是今年的第八批南渡轮船。
离开的人很多,带走金银,文物,还有许多被称为“老师”的人……反正就是带走能带走的一切。
周围很多人已经在上船了,人群流动起来,嘈杂起来。
老师又说:
“小雁,你看看,这华国大地还剩下什么?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到了那边,你以后前途无量。”
韩雁第一次抬起眼皮,出神地望了望眼前烟波浩渺的海湾,她说:
“这里还剩土地,还剩人啊——那些您的派别看不起的普通人。
“卫严也许还活着呢。
“如果他活着,他现在就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某个地方;
“要是他死了,他现在也埋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我的老家在峡省。我哥带我去京平之前,我记得,我家门前有一棵特别高大的槐树,每年我奶奶都做槐花蜜;还有一条特别宽特别长的大河……”
她把目光重新凝聚到老师身上,
“老师啊,岛上种不出来那么大的槐花树啊,也不够那么长的河奔流一天的脚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