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炀国内的水源大多含有毒矿物质,以至于鱼虾皆无法生存。
即便民众在饮用时,烧开后也要多加到工序解毒,麻烦至极。
可若光是洗漱,便不必这样繁琐。
在原地伫立片刻,顾桢迈开步子朝后山腰走去。
他速度很慢,似乎估计到在这黑夜中,瑶姬行动的困难度。
身上这般脏污,想来即使去搀扶,也会被她嫌恶地避开吧。
未过多时,瑶姬耳边当真听见了潺潺水流声,不由觉得惊讶。
原以为顾桢是在随处乱转碰运气,没想到还当真让他寻到了。
这山显然他也是头次来,怎会对水源的位置如此熟悉?
前头传来轻微的洗漱声响,许是猜到了瑶姬的困惑,他低声道:“是水司南。”
瑶姬下意识问他:“你到底有几个?”
“只一个罢了,是上次你跳河后,我在河底摸到的。”顾桢洗到中途,忽然唤了声“接住”。
她下意识张开手,那小小的盒子便落入掌心。
虽周围能见度低,可打开盒盖后,仍能用手摸出指针的方向。
“放心,此物也已清洗过,反正也是你的东西,如今正好物归原主。”顾桢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轻快。
瑶姬想起那日在晴雾山庄附近的瀑布边,他的确赠给了她。
谨慎踩着脚下有点松滑的土地,瑶姬依靠水声走到他身边,跟着蹲下身。
将水司南收进怀里,摸着冰凉略有些刺骨的溪水,瑶姬沉默半晌后,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顾桢,你到底为何对做人蛹如此执念?以至于连自己的命都不顾,还要追着跳下城来?”
郎元追她是源于近乎癫狂的痴情,瑶姬能理解。
可顾桢的行为,她当真想不通。
“嗯?”顾桢显然也被她的话弄愣了,噎住片刻,才缓缓道:“呃,我当时好像……不是为了捉你做人蛹。”
“啊?”瑶姬比他还懵,但很快又缓过神来,只当他又在骗人。
她可是重活过一次的人,这变态心里究竟打什么主意,还能瞒过她?
可笑!
“说实话,究竟为何追你,我自己也搞不太清,但似乎没想杀你。”顾桢的声音略有点困惑。
他当时只是下意识想要拉住她的手罢了。
那种行为,倒更接近于……救?
或许是吧。
瑶姬默然无语。
下意识的追逐?这不是狗么!
不对,这比喻算是辱了狗了,他可没狗可爱。
洗漱声渐渐停下,顾桢是个很爱整洁的人,随身总带着干净的方帕,顺手也递了一块给她。
突如其来的寂静让瑶姬有些不自在,沉默时的顾桢难以捉摸,就像点燃引信的爆竹。
瑶姬不知这引信的长短,只觉得炸裂的危险就在身边,时时刻刻需小心提防。
尤其现在四周漆黑一片,连他的表情都看不清,未知的恐惧瞬间又加剧了几分。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快些回去的好。”瑶姬轻咳了两声,率先转身朝山脚下走。
起初上山时,始终是顾桢在前方开路,虽小心谨慎,也没遇上什么陷阱。
故而瑶姬心里多少也放松了些警惕,只用木棍随手探探路,便凭借着大体的方向感往下走。
听见顾桢跟上来的声音,她甚至下意识地加快了下山速度。
“慢点,从后山腰下去的路我未曾探过,没准会有猎人设下的陷阱……”
顾桢的话说得有点晚。
下坡路段皆是大块滑石,瑶姬的脚不留神踩中一块,整个身子登时便向下滑了去。
因俯冲力特别强,手中的木棍又在慌乱中杵外了些,压根儿就支撑不住人体的重量。
若硬抓着不放,甚至有将手腕弄折的风险。
出于个人体质的原因,瑶姬受惊时从来不似寻常姑娘那般下意识尖叫出声,而是心悸着暂停呼吸。
甚至是全身缩起来。
她听见耳边有东西飞来的破空声,似乎是顾桢方才爬跃宫墙时用的飞索。
无奈周围太黑,索头的铁爪只探到旁边的虚空。
“瑶姬!”顾桢的语气难得焦急起来,也顾不得上山还有没有潜伏着的探子同党,下意识喊道。
身体失衡向前倾倒,瑶姬双手下意识想撑在地面,不料却迅速下陷。
是个陷坑!
原本遮掩在坑上的浮土塌落时传来不小声响,情急之中,瑶姬终于开口喊了顾桢的名字!
刚刚下落片刻,手臂就被人紧紧抓住,无奈她整个身子都已掉进坑中,连带着站位不稳的顾桢也跟着下坠。
一片慌乱中,跌落的身形终于稳住了!
瑶姬隐约感觉到顾桢臂膀极其用力,似乎徒手撑住了什么。
“我腰间有铁索,你卸下抓紧,拽着它爬上去,另一头已经绑在外面的树上了。”顾桢沉声说道。
情急之下,瑶姬也顾不得那么多,忙按照他的话去做。
由于周围找不到借力的点,顾桢便以身为踏板,擎着她往上托。
铁索很锋利,稍有不慎便会割破手,瑶姬只得用袖子垫着拽拉。
待终于爬出这该死的陷坑时,衣裳都快让汗湿透了。
直至此时,她才隐约察觉出不对劲儿。
顾桢怎么不跟她一起上来呢?
之前在城墙上飞跃时,他的力气着实不小,即便抱着她依然能身轻如燕,甚至连气息都不曾紊乱。
如今这般,着实奇怪得很……
“你、你上来吧。”
瑶姬想了想,还是将铁索重新放下去递给他。
不得不说,顾桢爬上来的时间,比她想象得还要长。
难不成是受伤了?
“你……”瑶姬狐疑着开口,黑暗中,顾桢隐约靠坐在挂铁索的树干上,没站起身。
“我有些累了,你先走吧。”良久后,他忽然开口道。
“啊?这怎么行?我们是一起出来的,若你莫名其妙消失,靖炀王那边该如何交代?”瑶姬皱紧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