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见王

“哦,这位是月巫大人,在神庙任职,深得王的厚爱。”几名侍从敬畏地对他行礼,见瑶姬仍无礼站着,难免皱眉。

月巫与粟吉的装束相似,不过黑袍上印有烫金纹,线条缭绕变化遍布周身,跟随动作和光的折射,每个瞬息都会产生微妙的不同。

黑色无表情面具遮掩了他的真实容貌,连手也隐在滑绸深垂的长袖中。

唯有那双眼是如此熟悉,纵使月巫如鬼魅般将自己从头藏到了尾,也能让瑶姬立即认出。

他是顾桢。

瑶姬的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如同被谁定身了般,动也动不了,只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去。

黑长袍在身后诡谲舞动,仿佛一团萦聚在他身后的邪恶雾气,乱而不散。

见他要走,瑶姬这才回过神来,想追上去又惶恐顿足,只得干巴巴地唤了一声:“喂!”

月巫置若罔闻,反倒是侍从们吓得不轻,连忙挡在瑶姬身前替她作揖:“大人是传递神讯的使者,尊贵无比,唯有真命的王可召唤,凡人怎可轻易打扰?”

瑶姬嘴角抽搐。

分明就是个喜欢弄人蛹的变态,怎么摇身一晃,还在虎萧的王宫里当起神棍来了?

什么鬼月巫,那人分明就是顾桢,化成飞灰她也认得!

瑶姬绕开扰人的侍从紧追两步,对准他的背影点开游戏的属性面板。

然而,让她疑惑的是,月巫头顶并未出现心动值和危险值,简直和寻常npc并无二般。

转眼间,那人便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野内。

步态轻盈,是不是神的使者难说,反正怎么看怎么不像人。

瑶姬最后望了眼月巫离去的方向,转身随众侍从进屋歇息。

倒尽最后一提热水,侍从挽袖伸手试了下浴桶内的温度,放入各色花瓣数片后,便想帮瑶姬脱衣。

“不必劳烦,我自己来就可以。”

瑶姬客气地将她们送走,反手把门插上,叹了口气,脱去沾满尘灰的衣物后,不自觉抚上腰侧那醒目的曼陀罗印记。

若是让旁人瞧见了,怕不是要引来杀身之祸。

踩着木阶步入水中,瑶姬闭目仰靠着偌大的浴桶,一路紧绷的神经总算得到片刻缓解。

屋内是难得的宁静,无外人搅扰。

她双手捧起一汪清水,瞧着浮在掌心打旋儿的嫩瓣,连心情都变得格外舒畅。

或许真是认错人了吧,毕竟月巫身上并无任何肉眼可见的属性。

再者,单凭眸色和身形辨认,未免也太武断了些。

瑶姬打开游戏界面,发觉在过去的这些天里,她的行动点已经涨到了140。

过了今夜,便能买得起三张卡牌,即使在与郎乾见面时发生了什么意外,也足可以躲过祸事。

待沐浴完毕,瑶姬却拎着木凳上侍从准备的新衣服发起了呆。

她倒不建议着装清凉,可这套衣物偏将腰部露了出来……

原本穿的又太脏,瑶姬为难片刻后,决定先裹着长毯回床歇息。

由于方才泡过热水澡,她头刚沾到枕头就睡着了,只觉从头轻到了脚,整个人似在云端飘着般惬意自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她唤醒。

瑶姬揉着睡眼刚找到鞋,忽惊觉自己并没穿什么,连忙裹过毯子问:“是谁?”

“我,郎元!你肚子饿不饿?出来吃饭吧!”

他力气大得惊人,连敲两下震得门都快碎了,吵得瑶姬头痛。

将门打开一条缝,郎元刚探头想往里钻,却被瑶姬顶住额头推了回去。

“怎么乱闯姑娘家的闺房啊?你这么鲁莽,小心以后讨不到娘子。”

瑶姬将身子藏在门后,只露着头跟他说话,郎元也不自觉学着她的姿势,觉得还挺有趣儿的。

“你说话的腔调怎么跟粟吉一模一样?整天的就会念人,小心变成老头子!”郎元从怀中掏出只用油布包好的五香鹅腿,在她眼前晃晃:“嘿嘿,香不香?出来就给你吃!”

瑶姬舔舔唇,莹润的光让他一时有些看走了神,不过当她突然伸手抢时,郎元还是手疾眼快地避开了。

“你总闷在屋子里做什么?还没带你好好在我家里逛逛呢,就真的对我半点不好奇?”

他直觉瑶姬有事儿瞒着,左顾右探地想挤进去,无奈每次都没法得逞。

“正好你来了,去给我寻套没那么清凉的衣服。”瑶姬知道,虎萧国的人对男女之别向来不放在心上,干脆又寻了个别的借口:“我头有些晕,像是感染了风寒,还是多穿点的好。”

郎元敛去笑容,神情有些紧张:“你怎么不早说?等着,我这就是找人。”

“诶,你叫人做什么?我只要套保暖些的衣服就成……”

“给你鹅腿,快躺回去吃,千万别再着凉了!”

郎元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话刚说到一半就跑走了,压根儿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瑶姬捧着鹅腿略惆怅。

不过味道还真挺香的。

瑶姬原以为郎元会拉来郎中之类的给她看病,万没想到这家伙拽来的人,竟然是侍从口中那个神圣不可侵犯的月巫!

她才刚从顾桢的阴影中解脱出来,着实不想见一个跟他这么像的人,可又无法直说出来,只好气得直瞪郎元。

“放心,月巫大人医术高超,双手能施展起死回生的神迹,区区风寒定然不在话下!”

郎元误以为她是在忧心月巫的技术,立即在旁打包票。

不过好在这家伙还是听进了她的话,特意带来了套连身的棕色长裙。

花式繁复,裙摆每一处褶皱都缝制了指盖大小的湖蓝宝石,层层落错交叠,疏密有致,直延伸到收束的纤腰处。

瑶姬隐约觉得这衣服有些太贵重,又不好当着月巫的面细问,只得先收下。

月巫坐在床边,沉默地帮她把脉。

指尖微凉,指腹却有丝难以察觉的温度,划过瑶姬细嫩的手腕,最终寻到合适的位置,轻轻按压。

瑶姬觉得自己似乎太过敏感,对方只是诊脉而已,应没有别的心思。

不过这拇指左右轻蹭的动作,也着实太过亲昵……

“如何,她病得重吗?”纵使瑶姬面色红润无半点病态,郎元也照常担心。

这么娇弱的姑娘,像盏易碎的琉璃灯,似乎受不得任何风雨,全然不知瑶姬在遇到他之前,究竟经历了何种磨难。

月巫轻轻摇头,未发片语,起身离开。

“他大抵是去开方子了,你觉得不舒服就继续躺着,待会我让他们送吃食过来。”郎元隐约记得那些侍从是怎么照顾病人的,主动打了盆热水,用巾帕沾湿盖在瑶姬脸上。

只是他忘记拧干,湿淋淋的一糊,瑶姬险些背过气去。

见她挣扎着将帕子掀开,坐起身大口呼吸着,郎元还挺美:“嘿,这么精神,你好点了?”

瑶姬堪堪将“滚”字咽下,毕竟他是真心为自己着想的,不过粗苯了些,遂改口撵他:“出去吧,让我静静。”

赶走了捣乱精,瑶姬连忙将新裙换上,没想到尺寸竟这般合适,仿佛量身为她裁定好的。

她想出去转转,可包裹中的信却让人不安,总觉得放哪儿都不合适。

长裙袖口窄得很,并无可藏之处,想了又想,她决定将三封信塞在枕套内,再用被子压好。

包裹就放在床边显眼处,如此就算有人偷潜进来,找到包里的那几瓶药也就踏心了。

毕竟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就算随身带些防备也无可厚非。

收拾好心情刚出屋,恰巧遇见几名端酒坛的侍从,瞧见瑶姬的瞬间皆神情一愣,痴痴看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离去。

且步履匆匆,生怕被她叫住似的。

瑶姬想找个人打听路,出了院子又往东走了几步,没想到其他人遇见她时,均是同样的反应。

甚至有个小厮直接调头往回走,由于太过慌张脚下还绊了一跤,差点打翻捧着的花瓶。

瑶姬提起裙摆前后看了看,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处,心中不由狐疑起来。

如此贵重的裙子,来历想必也不凡,郎元这个愣头青拿来的,该不会是将什么娘娘公主穿的衣物吧?

没准还是擅取的,未提前知会。

这衣服不妙,还是早早换掉的好。

“大胆!”

瑶姬刚往回走了两步,一声怒斥便从身后叫住了她。

转身一看,原是位新月眉女子,手持卷起的软鞭,尾端还镶着带刺的铁球。

身着短抹胸、黑黄条纹短裙,皮肤被晒成淡褐色,两腿紧实修长,蜂腰随走动摇摆,一头长发束成高马尾垂在腰窝处。

额头饱满,下巴尖瘦,双眼因怒气瞪得圆,唇微张,露出的牙白洁齐整。

向她踏来的每一步,都气势汹汹。

瑶姬爱瞧美人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面前的焦糖佳丽。

谁知这不避不躲的行为在对方眼中,倒成了明晃晃的挑衅。

女人甩开手中鞭,在地上狠狠抽出几道白印,咬牙切齿地朝她冲了过来。

方才慌乱跑走的小厮,就躲在她身后的侍女中,探头探脑的往这边望,原来是急着报信儿去了。

“诶,你有话好好说,犯得着直接动手么?”瑶姬才不傻站在原地任她打,撩开裙子撒腿就跑。

“你这小贱人,哪儿来的狗胆敢穿它?看我不抽得你皮开肉绽!”女人的叫骂声锐利刺耳,也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大火气。

一鞭子挥打在路旁的石桌上,铁刺直接将那桌面锤得从当中裂开几道深缝!

瑶姬跑得更快了,这次连头都不回,心中对这位美人的好感荡然无存。

不问清缘由就骂人,嘴臭手又黑,这一鞭子下去能只是皮肉伤的事儿么?

骨头被抡断三根都是轻的!

就这打击力,估摸着躲回屋内门也会被破开,更别提她身后还有那么多帮手。

不能躲在死角,必须得往活路跑!

瑶姬这些天的流亡生活别的本事没长,腿脚功夫可练出来了,跑二里地都不费劲儿。

她不知郎元去哪儿了,除他外在这皇宫中又没个认识的人,眼下对地形又不熟悉,只得撞大运。

“这衣服是郎元借我穿的!你若生气就找他去,缠着我做什么?”

听了瑶姬的喊话,女人神色诧异地放缓脚步,但很快又更加愤怒地继续追赶:“放屁也不找个靠谱的说,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侍从们乌泱乌泱跟在后头追赶,闹出的动静可不小,瑶姬放声喊着郎元的名字,也不知那家伙去何处抓药去了,竟这么半天都没出现!

要命,不是主npc就没这种英雄救美的桥段了吗?

她可是主人公!

拉锯战持续了一会儿,瑶姬有些顶不住了。

她倒是还能跑,只是速度不可避免地在变慢。

反观后头追着的那个疯婆娘,简直越跑越精神,跟只野豹似的,不追到目标势不罢手!

算了,用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