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得了无涯子的照拂也希望把这份善意延续下去,她根本没想过阿禾会像她感激无涯子那样感激她,可是也不该是这样的。
原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这个农女,践踏了她的善意。
一时义愤过后,阿禾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想起卖身契还捏在宋舟手上,她一时软了下来,拉着宋舟的裙角哭诉道:“小姐,我也没有背叛你,我只是跟赵公子说说你的日常,昨天晚上也是赵掌柜叫我留下的,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宋舟已经不想去听她说了什么,她永远不会知道她放弃过什么。
宋舟拂开她的手,推开门朝赵名就道:“赵公子,阿禾这背主的奴婢我不想要了,她既已是你的人,我也乐意做这成人之美的事。”
她自袖中掏出一份契书,“这是阿禾的卖身契,你看着给个价吧。”
你看着给个价吧......
阿禾却一点不觉得折辱,她简直要喜极而泣,见赵名就满脸犹豫,她眼泪汪汪地望着他,一个劲儿的磕着头,“少爷,少爷,请您留下阿禾,阿禾一定好好伺候少爷。”
赵名就面子上过不去,这银子又是给宋舟,索性掏出一张银票大方道:“那就一百两吧,本少爷可是看在宋舟你的面子上才买的哦。”
阿禾只做听不见,一个劲儿朝两人磕头。
宋舟理解不了为什么一个人会毫无尊严,不知廉耻,她不想看这样的阿禾,索性背过身去。
她竟真以为这赵名就是个好归宿,真是可怜又可恨,罢了,就随她去,且看以后。
“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别耽误本少爷的事儿。”赵名就踢了踢阿禾。
“是。”阿禾应了声,偷偷看了一眼宋舟,咬咬牙爬起来就往后院走,这耻辱的一天她永远不会忘记,她想。
赵名就瞧着四下无人了,一双三角眼一眨不眨盯着宋舟,嘴角浮出一抹暧昧的笑。
“美人儿,事儿我可给你办了,你是不是也该先给点甜头?”
宋舟余光瞥了瞥楼下的崇文大街,此时已经人来人往,这仁和堂,也是进进出出不少人,她胆子大了些许,挺了挺肩打气,反问赵名就:“你想要什么甜头?”
赵名就喜欢的就是她这副明明内里暗潮汹涌面上却又波澜不惊的模样,让他有种想搅碎的冲动。
他上前一步至宋舟的面前,伸手挑起她的下颌,细腻的触感让他有些心猿意马,“我要......”
“死人啦,死人啦......”忽然楼下传来一阵骚乱声打断了他的臭嘴,宋舟吁了口气赶紧退开。
赵名就很不爽,正想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就见赵小三“噔噔”跑上楼来,“大少爷,大少爷,不好了,大少爷。”
赵名就的脸黑如锅底,“号丧呢你,谁不好你想清楚再说。”
赵小三正气喘吁吁,被赵名就一吼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憋着气含混道:“大少爷,掌柜的不在,您快去看看吧,有人抬了个人过来闹事说是咱们仁和堂的药给害的。”
赵名就算是听明白了,他冷笑一声,“呵,敢上我赵家的地盘闹事,走,看看去。”
宋舟心中好奇,也跟在他们身后,下了楼来,就见几个青壮汉子围着一方木板,上面躺着一个人。
这人看胡须大概不惑之年,被绑在木板上,挣扎的手透露出他还活着这个事实,裸露在外的脸部、脖颈、手背和脚全都是脓疮跟抓痕,混着茶色药汁,看起来凄惨无比。
其中一名壮汉见赵名就下来了,气势汹汹地问道:“你就是这仁和堂的掌柜,你们这儿的大夫说我父亲只是普通湿疹,买了药回家没两日就成了这副惨状,你说你们这是什么大夫?”
“对呀,什么大夫,我老父亲全身都被抓得血淋淋的,各位快看看我父亲这伤口。”另一名男子说着就要去掀他父亲的短裳。
“快住手!”宋舟上前一把打开男子的手,“别碰他!这是痘毒,可能会传染。”
“什么?”
“什么痘毒?”
“......”一时间议论纷纷。
现下渝州城的百姓大多根本就不知道已经有疫症了,老人这痘毒明显已经比陈三的厉害很多,他们抬着他过来一路也不知道接触过多少人,官府还不出布告,王知州一直压着这事就为了跟王家狼狈为奸?
前有王知州不择手段敛财杀人,后有赵名就那色胚虎视眈眈,宋舟整个人都很愤怒,她想:干脆就把这摊水彻底搅浑吧,说不定就有破局的机会。
男子被宋舟打开手,正要发火,就听见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这人真的得了疫症,都快别碰他。”宋舟此言一出,痘毒没怎么听说,疫症确实让人恐慌的,围观的百姓宁可信其有,纷纷站开了些。
“疫症,不会吧?没听说呀。”
“嗐,别是真的,前几日周家村也有几户听说出疹子呢。”
“出疹子咋了?不常见呢吗?”
“唉,这人听说之前也就只是出疹子,现在就这样了,好像周家村也有个。”
“啊?那这是什么疫症?官府怎么没出来说呢?”
......
高大男子见众人纷纷退避,他气愤道:“你胡说什么,我爹明明是给这庸医弄这样的,你莫不是这仁和堂的同伙?想不认账了?”
“哎哎哎,可不许胡说,这是千金堂的宋大夫,跟我仁和堂可不是一家的。”赵名就敲了敲扇柄,朝宋舟抛了个媚眼。
宋舟平日也常外出义诊,千金堂在玉林街那一片也颇有几分名气,就算不认得宋舟也听过她的名字,一时间倒也不好怀疑她了。
宋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看了看四周,崇文大街不愧是渝州城最繁华的街道,此时快到晌午,街上人流如织,仁和堂也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真是正正好,今天豁出去了,她站上大堂正中的阶梯,“各位,近日各家频发高热出疹子的症状,是来自西北的痘毒,有些患者可能看没几日便痊愈了也没放在心上,可是有些患者便如这老者一般全身瘙痒至极,然后溃烂感染,最后很有可能气竭身亡。”
“这伤口流出来的脓液若是接触到其他人,特别是有伤口的,就很有可能会被传染。”
围观百姓一听会传染,会死亡,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宋舟毕竟才受了伤,声气不足,已经有些力气不继,赵名就脑袋时灵时不灵,这会儿还算得力,他走了上去继续补充道:“各位,各位,请听我说,这痘毒目前尚且还可防可治,据我所知,回春堂目前囤积了大量治疗寻常痘毒的药材。”
说完,朝宋舟挤了挤眼睛,对口型道:“咱们还是很有默契的嘛。”
宋舟装作没看见,撇开头,想找机会跟大叔大婶插话。
“呀,张大婶你家那口子之前不是也出疹子?是在回春堂拿的药吧?”其中一名围观的中年妇人问她旁边的姐妹。
“好像是,我跟你讲,那药可贵了......”
一听价格贵,边上的蓝衣汉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寻常也就罢了,都闹疫症了他们还敢卖这么贵,这不存心不让咱老百姓活?”
“这官府都不管的......”
宋舟见差不多了,顺口接道:“实不相瞒,官府确实不管,前些日子为这事我便上过衙门几次,可是连知县知州大人的面都见不着。”
在这渝州城,自来百姓想去县衙府衙办个事,总是被诸多刁难,王家赵家药材价格也压得百姓不敢轻易寻诊,这会儿再一听说都发生疫症了王家还敢把救命的药给囤着涨价,围观百姓的愤怒简直到达了姐姐。
赵名就朝人群使了个眼色,一个中气十足的精壮汉子义愤道:“街坊们,今日咱们就大家伙儿一起去回春堂要个说法,让他们交出治疫症的药来!”
刚那蓝衣汉子也顺口接道:“对,咱们还要闹到官府去,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走,跟上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