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舟到崇文大街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不少铺子已经准备开门做生意了,她略微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入仁和堂。
大清早的只一个小三在忙着打扫尘灰,见宋舟这番模样,一时拿不定主意是来买药的还是另有什么事情。
“小哥,我来......找你们大少爷。”脖子虽还很是不适,好歹说话能清楚一点了。
小三见宋舟虽略显憔悴,却落落大方,明显能看出来是大少爷喜欢的款,他不敢怠慢,连忙请了宋舟去楼上厢房坐下,打发人去宅子请赵名就了。
赵名就在阿禾房里睡得正想,有人敲门正要发脾气,一听说是个仙女似的姑娘找他,他心下划过宋舟的影子,立马翻身准备起床。
“少爷......”阿禾欲言又止。
赵名就有些不耐烦,“怎么?”
阿禾见赵名就这模样,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又是嫉妒又是酸涩,她自认摆出了最柔美的样子,伸手去拉赵名就。
赵名就却没理她,拍拍屁股“嘭”地跳下床,趿了鞋子就要去推门。
阿禾知道,她的卖身契还在宋舟手里,今日怎么也得哄了赵名就替她拿到身契,她眨眨眼挤出了几滴眼泪,“阿禾听赵掌柜的留在这里,小姐定是误会了阿禾,阿禾怎么说也是少爷的人了......”
“走吧,本少爷这就将你讨了来。”
赵名就瞟了一眼阿禾,笑嘻嘻地出门往仁和堂去。
阿禾只得穿好衣裳,快步跟上。
赵名就一上楼来,见果然是宋舟,他打量了一眼宋舟的脖子,笑得暧昧,“宋大夫,真是稀客呀。”
见宋舟盯着身后的阿禾,他敲了敲扇柄,“阿禾,还不过来跟宋大夫打个招呼?”
阿禾低着头上前,看着有些忐忑,“小姐。”
赵名就有些看不惯阿禾这怂样,踢了踢桌脚,“都是本少爷的人了给本少爷把背挺直咯。”
宋舟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只觉胸中有一口恶气,盯着阿禾冷冷问道:“你知道昨晚上会发生什么,你是故意躲起来的,所以昨晚上是赵家派的人?”
赵名就见阿禾还一直低着头,冷哼一声,坐在太师椅上,“宋大夫,你今日会上我这仁和堂,想必已经猜到昨晚上是谁派的吧?本少爷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咱们能坦诚一点别老套来套去么?”
宋舟听他如此说,心下石头放了一半,不过为了防止被套话,她还是得一步步试探赵名就的底线。
想到此,她假装诧异地看向赵名就,“你都知道?”
赵名就甩着折扇,一脸得瑟,“嗯,你知道的或者不知道的,本少爷都知道,甚至你今日为何过来,本少爷也知道。”
“哦?那你说说看我是为何?”
赵名就见宋舟一双桃花眼灼灼,只是这样看着,就已经骨髓酥麻,他忍不住想也不知在床上这又是何等妙景。
宋舟见他眼神不对,轻咳一声,赵名就回过神来,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现在你被王家逼上了绝路,”他指了指宋舟,又指了指自己胸口,“只有我赵名就能救得了你。”
宋舟很不喜欢他的眼神,也不想跟他废话,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他这话说得没错,她现在得罪不起他,她压下心中不适,“嗯,不错,那你可愿意?”
赵名就低低笑出了声,得意的用扇柄挑起了宋舟的下巴,“我当然是愿意的呀,只是我父亲那里不好说,关键是要看你宋舟有什么诚意。”
宋舟垂眸,松开袖中紧攒的拳头,轻轻移开他的扇柄,认真道:“我有证据这次瘟疫是王家千里投毒。”
赵名就毫不吃惊,“不够。”
原来赵家知道这件事!看赵名就这态度难道他们也有证据?一直忍而不发是在等疫情发酵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宋舟心思转了几转,又抛了一句,“回春堂屯的楠楠草很快就会没有效果了。”
“你说什么?”赵名就有些不信。
看来他们不是在等发酵,而是在等时机?
宋舟就知道,“初始传过来的痘毒,楠楠草确实有奇效,陈三母子就快痊愈了,可是我另发现两户百姓,这楠楠草对他们完全没有效果,而且传染性更强了,我猜渝州城不算小,这样的百姓绝不止两户。”
“可是这跟我赵家有何关系?”赵名就翘起了三郎腿,说实话百姓如何他一点都不关心。
宋舟试着站在赵家的立场去分析:“赵家难道不想独揽渝州的药材市场?恐怕你们早就有这个野心了吧,我不仅有王家千里投毒的证据,还有他们杀人灭口的证据。”
“只要赵家有本事让王知州跟王家接受审问,我手上的证据他们绝对翻不了身,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将很难再有,这次赵家虽然赚了不少,但是跟王家比起来就不够看了吧。”
“而且现在痘毒传得如此之快,要是不及早控制,等渝州变成一座死城,你们又如何独善其身?稳稳当当地挣银子不好吗?”
赵名就笑嘻嘻地摇头,“不好,”他毫不收敛地打量着宋舟,“银子本少爷要,美人儿本少爷也要,如何?”
赵名就自认抓住了宋舟的弱点,处在了绝对的优势位置,整个人看着得意又放肆。
宋舟只觉这人恶心至极,但是此时她并没有其他选择,她默默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耐。
跟这种人打交道讲什么信义,先答应了,以后拆桥也没有心理负担,想通了之后,她调整了情绪冷静下来,“我答应你,不过我还有两个要求。”
见宋舟终于妥协,赵名就觉得人生从来没有如此舒心过,嘴角忍不住咧了起来,大方道:“你说。”
“事成之后,我要王鼎盛跟昨晚上那人的命。”
“可以。”
宋舟瞥了一眼一直低眉敛目的阿禾,伸手指了她,“我还要她。”
阿禾猛然抬头,见宋舟眼神冰冷,她恐惧地看向赵名就,“少爷......”
赵名就挑了挑眉毛,“就这?好说。”
阿禾一把跪在赵名就身前,扯着赵名就的衣角哭道:“少爷,少爷,阿禾已经是您的人了,您救救阿禾,呜呜......阿禾不想回去......”
赵名就最烦女人哭哭啼啼,阿禾本就只是清秀,这一哭就有些难看了,这幅样子顿时让赵名就厌恶无比,他一脚踢了开来,“你是什么阿猫阿狗,就敢说是本少爷的人。”
阿禾被踹得胸口生疼,见赵名就神色不耐,她不敢再上前去拉扯,只能绝望地坐在地板上哀求哭泣。
你看,这人竟会对赵名就心存幻想,真是连求人都不会呢,宋舟嘲讽的扯了扯嘴角。
“赵公子,我有话想单独跟阿禾说,你能行个方便吗?”
赵名就瞥了一眼哭得一抽一抽的阿禾,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退了出去。
宋舟蹲在阿禾面前,看着她绝望的眼神,温柔的替她擦了擦眼泪,“被人抛弃的滋味如何?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背叛我?”
“对我好?”阿禾边哭边笑,“呵呵......呵呵......”
她抬起头,恶狠狠盯着宋舟,“你对我好为什么要让我父亲去官府签卖身契?你对我好为什么不帮我嫁给孟公子?我甚至都没奢望过嫁给他,我想的是你如果能嫁给他,我就可以陪嫁过去了,可是你竟然看不起他,那么好的公子,你竟然还不屑一顾......”
“你总让我背药材,我哪里还有时间去学女工,我什么都不会,以后还怎么嫁个好夫君?也是,我一个奴藉,还能找什么好夫君,说不定跟着你哪天连命都没了,你让我一个娘家女子坐监,你让我去看患了疫症的人,甚至你还让我去照顾陈三那个烂痞子,这就是你说的对我好?”
“我好不容易攀上了赵公子,他却处处惦记着你,你又凭什么讨他们欢心?不过是生了副好皮囊罢了,真可恨,你说若是没有你,他们是不是就会看见我了?你说,你到底哪里对我好了?”
宋舟从不知阿禾竟是这样想的,她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名叫阿禾的农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