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小景越来越大胆,两臂突然就圈住了他的腰肢。
还把头脸都埋在了他的胸口。
越无尘先是一愣,随即第一反应就是要将他打飞出去。
可手才一抬起来,又猛然想起,面前的少年可不是当初的林景。
经受不住他一掌的。
这一掌下去,小景就没了。
遂慢慢又把手放了回去,越无尘不知道小景突然是怎么回事。
明明此前还拒他于千里之外。
眼下又跟孩子——不,准确来说,像是被人丢弃过的小猫儿小狗儿一样地跟他撒娇了。
这些是林景从来不会做的事情。
林景就从来不会跟自己的师尊撒娇。
也从来不会这么大了,还要师尊抱抱。
林景从来都不会这样的。
林景也从来不敢这样的。
林景曾经说过的,他毕生最怕的,就是师尊了。
除师尊之外,林景从未畏惧过任何事物。
哪怕重刑加身,名声尽毁,声名狼藉,林景也从未怕过。
可能小景到底还是孩子心性,方才又被吓着了,遂才表现出了对他如此依赖的一面。
越无尘哪怕再铁石心肠,也要被小景这般柔顺乖巧的模样,弄软了心肠。
当即便温声道:“怎么了?被吓着了么?不怕,为师在。”
小景没吭声。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主动去抱越无尘。
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对越无尘产生一种他不明白的情愫。
只觉得就应该抱住越无尘的,就应该没大没小,无法无天,以下犯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越无尘,你身上有一种让我觉得很熟悉的气味,我好像在哪里嗅到过。可我又想不起来了。”
小景耸了耸鼻子,踮起脚尖,在越无尘的颈窝处轻嗅,温热的呼吸弄得越无尘颈窝发痒。
没一会儿,越无尘玉似的颈子就微微发红了,连带着他的脸,也有些发热。
越无尘下意识要将小景推开,可又眷恋着这一刹那的温情。
神情略有些慌乱,恍恍惚惚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额间的裂魂印又开始发|烫了,好像烙铁一般,烫得他眼眶都有些热了。
越无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他道:“小景,你逾越了。”
“我不懂。”
“什……什么?”
小景睁着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道:“我不懂什么是逾越。”
越无尘也知道,小景六识不全,恐怕根本也不知道师徒之间,应该时刻保持距离。
如此这般,已经算是逾越了。
这不合规矩的。
即便二人都是男身,越无尘也从未对小景产生过超出师徒之情之外的情分。
但总归夜下相拥,这并不好。
越无尘咬了咬牙,狠心将小景推出怀抱。
强迫自己狠下心肠,严格要求小景,不可让小景再走了当初林景的老路。
当即神色一沉,越无尘冷着脸道:“你现如今过于放肆,没大没小,无法无天!本座是你的师尊,你岂能……额,小景!”
下一瞬,小景就跟小牛犊子一样,自背后扑了过来。
两臂再一次环绕住了越无尘的腰肢。
不顾越无尘的训斥,小景闭上眼睛,感受着越无尘身上的温热,嗅着那抹熟悉的气息。
脑海中的画面不断浮现,不断进行拼凑。
没一会儿就浮光掠影一般,浮现在了小景的眼前。
全然都是林景生前的记忆,每一帧都是关于越无尘的。
小景看见林景郑重其事地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掘土挖坑,将一个小小的酒坛子埋在了树下。
又怎么亲手将土堆,一点一点地埋上。
松软的,略有些潮湿的泥土,弄脏了他的白色道袍,他也浑然不在意。
跪在树下双手合十,不知道在念着什么。
小景不是那种喜欢窥探别人记忆之人,但他就是不受控制地,想要去了解关于林景的一切。
想知道林景的一切喜怒哀乐,想知道林景的生平事迹,以及他的死因。
可就在他想去看清楚,林景到底埋的是什么东西,许的又是什么愿望之时。
越无尘竟然一把将他推开了。
脑海中的画面也宛如琉璃一般,寸寸崩裂,很快就消失殆尽了。
“放肆!”越无尘突然疾言厉色起来,冷斥道,“你现如今太过胆大妄为,竟连师命都不听了!”
小景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他就是突然鬼使神差地,想要靠着同越无尘接近,从而窥探林景的记忆。
谁曾想,越无尘居然生气了。
这也是小景第一次被越无尘这般疾言厉色地责骂。
当即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小景两手按在地面,昂起头来,嘴巴微微一张,想要说点什么。
下一瞬,就看见越无尘对他扬起了手掌,小景也应激地抬手便挡。
但预料之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
越无尘终究是收手了,一甩衣袖,半是恼怒,半是怜惜地道:“小景,不可再如此行事了,本座现如今是你的师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徒之间,本就不该再有如此亲密的举动!”
小景喃喃自语道:“我不懂啊,没人教过我的,我真的不懂。”
顿了顿,他放下了手,抬脸道:“可是,这难道不是师尊先开始的吗?明明是师尊先开始的,可师尊怎么就不承认了呢?”
这话一语双关,既像是小景责问越无尘,为什么他先开始的,到了最后又不肯承认。
更像是林景出声责问越无尘,为什么最先动情的人,明明就是师尊,可到了最后,师尊居然不承认了。
而越无尘同时也透过小景,依稀可见当初林景的身影。
这宛如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拷问,直击内心。
似一记重锤,重重锤在了越无尘的胸口。
将他的肋骨狠狠锤断,而后碾碎他的心脏。
“你……你!”
越无尘血气翻涌,一股腥咸再度涌了上来,为了不在小景面前失态,他赶紧隐忍住了。
转过身去,不肯再看小景了。
心乱了,他苦修了那么多年的无情道,最终居然败在了小景的手上!
他的心居然乱了!
一时之间,越无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林景心乱,还是为了眼前这个天真懵懂的小景!
“你走吧,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可是,没错要怎么反省?”小景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苦恼,小脸也皱成了苦瓜,他摇头说,“弟子不明白,师尊为什么突然要生气。”
越无尘也觉得,自己本不该如此动怒的。
不知者不怪,小景又不懂这些。
追根溯源,小景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也有越无尘的责任。
但凡他当初态度强硬一些,宁可与整个修真界为敌,也要强行庇佑徒弟。
也许,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林景腹中的魔胎,如果当初活了下来,七年时间,孩子也会哭会笑了,没准又是一个小林景。
一个漂漂亮亮,乖乖巧巧,粉雕玉琢的小林景。
如果林景的孩子还活着,现如今应该穿着小道袍,乖乖巧巧地跟在越无尘身边,唤他师公。
可惜,不会再有了。
越无尘曾经私底下无数次地质问自己,当初究竟是不是出于一种泄愤的态度。
到底是不是对林景产生了特殊的情愫,所以才对林景下了那么重的狠手。
到底是不是因为他嫉妒了,他愤恨林景遭遇的一切。
可无数次的质问,换来的却是越无尘一次又一次地逃避。
始终勘破不了其中关窍。
始终摸不清楚,自己的内心。
也可以说是,越无尘始终不敢正视自己,不敢承认他对林景产生了超越师徒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