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桑收回落在江归晚身上的视线,依旧一言不发,抬手便打算将镜子收回去。
可她指尖不过刚一动弹,便想起了昨晚看的书册里写着,这窥心镜好似还有些别的用处。
常经纶的叮嘱还在她耳边萦绕,不乱用是不可能的,她福至心灵,又看了右手心的镜子,随即高高举起,朝洞内丢了进去。
石洞口有一层透明的结界,镜子进去时在结界上泛起一阵涟漪,随即镜身一转,在洞里消失不见了。
江归晚仍旧守在洞口,他敏锐地察觉门口的结界波动了那么一下。
但也是那么一下,随后又是万籁俱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剩下了他一个人。
背后突然多了一道冰冷的目光,江归晚呼吸急促起来,强撑着精神才没让自己立即昏过去。
他转过身,对上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人的目光。
他那远在魔界的便宜父亲,正如过去无数个视他如尘埃的相见一样,站在不远处,嘴角勾出一个冰凉的笑意,眼里的不屑快要溢出来。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江归晚几乎是吼了出来,他全身都贴到后面的石壁上,露出一副随时都要逃跑的姿态来。“这不是魔界,我不会和你回去的!你答应我的!!”
骨子里被换上去的那副魔骨仿佛收到了感召,江归晚全身血液沸腾起来,瞳孔随之变红,每一个心跳都在催他去往更大更黑的深渊。
“魔尊”往前走了一步,嘴角笑意消失,换成了嘲讽:“当初种下的魔骨在啃食你的意识了吧,本尊是答应过你,可是前提是,你不会被魔骨吞噬。”
他一步步向江归晚走去,声音里带着蛊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本尊多像啊,归晚,回来吧,回来魔界,杀掉我,成为魔界至高无上的王!”
“不——!”江归晚猛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看见面前的时隐时现,都是他的幻觉!
他松开手,大口呼吸起来,可体内的东西并没有因此安静分毫,他保持自己意识清醒,随时抓起身边的石块便扔了过去:“我不跟你回去!那个地牢一年四季都是冷的,你别想再控制我!我和你一点都不像!我一定能找到办法把那副半边魔骨换掉……”
一旁的石块已经扔完了,眼前的幻影也消失不见,江归晚吼到最后,脱力地从墙上滑落蹲坐到地面。
他把头埋在臂弯里,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哽咽:“我才不会杀了你……”
若是杀了他,他就再也当不了师尊的徒弟了。
“杀了谁?”轻柔的女声在他耳边低声细语,带着些少女的娇憨。
这声音……
江归晚猛地抬头,眼角的泪痕还未干,一双眸子湿漉漉的,没了往日光彩。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一直将眼睛都揉红了,才喃喃开口:“容……容姑娘?!”
“你喊我?”女子娇笑起来,蹲在了他身边,“我来找你了,你高兴吗?”
江归晚头一次看容桑对他这么笑,整个人都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他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用力地点了点头,刚才的愤怒无力都被抛到了脑后:“高兴!”
但随即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试图想去拉住容桑的衣袖:“容姑娘,那天我不是有意杀了铁蝉的,真的,你信我!我那天,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
难道要说自己失了智,没有控制住自己体内的半副魔骨吗?
江归晚苦笑一声,却怎么也解释不下去了。
“我知道。”一双手触碰上了江归晚的脸。
“容桑”轻轻开口,食指压在江归晚唇上:“我都知道。”
“真的吗?”江归晚抓住“容桑”的手,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真的相信我不是故意的吗,我没想杀铁蝉的,我知道你对它很好的!”
“我当然相信。”
“容桑”轻声安慰他,话音落下,她的脸开始扭曲起来,皮肤也逐渐变得粗糙,最后竟和树皮一般了,肤色变成了绿色。
随即这些变化从脸上一直向下蔓延,最后“容桑”全身竟慢慢变成了铁蝉的模样!
“容桑”突然锐声嘶吼起来,被江归晚握住的手成了藤蔓,向他脖颈处伸去,扼住了他的呼吸:“就是因为相信你!我才来杀你!!”
江归晚再次失去了呼吸。
他仰起头,像是有什么灰尘落进了眼里,眼睛止不住地眨。
已经分不清眼前的是容桑还是铁蝉了,他慢慢地放弃了挣扎,在铁蝉的狞笑的中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吧,就让他带着这半副魔骨死去,也好过日后真的控制不住地杀更多的人。
如果是容桑的话,他也认了。
“归晚,归晚。”
是谁?
是谁在喊他?
“……归晚,你要活下去。你不要给我报仇,娘要你好好地活下去……”
“娘亲……”
江归晚倏地睁开了眼睛。
喉间的力道不减分毫,他屏住呼吸,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他被容桑刺了一剑,等待死亡的时候,娘亲也是这般,在无边夜空中静静地看着他,和他说,你要活下去。
他要活下去!
江归晚全身突然充满了力量,他抬手抓住喉间的藤蔓,再往铁蝉那边看过去时,才发现铁蝉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掐住他脖子的是一个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