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只敢暗暗腹诽,可不敢明着说出来,表面上维持着温和而礼貌的微笑。
刘子山见他听的认真,继续道,“渤江相对市中心的几个区,算是郊区,当年发展的早反而不是好事,如今要腾笼换鸟也挺难的。原来沈冬辉书记在繁都任市委书记之前,长期在渤江任职,最初渤江这些工业的底子,都是他积攒起来的。你父亲先前托我同沈书记报告你来繁都任职的事,他很高兴,你也可以同他多请教。”
刘卫国和刘卫军等人,也对沈冬辉推崇备至,说了些沈冬辉在任时候的事迹。
刘子山对叶墨珲道,“沈冬辉和我是老朋友了,瞿斌也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是不是啊,瞿斌?”
坐在对面的瞿斌点头称是。
刘子山道,“沈冬辉很早以前就已经提出要搞汽车全产业链了,也是他最先认识到要搞新能源汽车,后来国家才把这项战略计划给提出来,叫974 计划,他当省领导的时候,和九汽集团签了战略合作,你应该知道的。”
当年那个项目,还是叶墨珲母亲具体操盘的。
叶墨珲点了点头,抬了杯子,同刘子山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刘子山喝了酒,咂了咂嘴,嘶了一声道,“不过可惜啊,他退休太早了,后来莫闻熙接班,没有把这件事继续做下去,现在早就被其他省市赶超了,在战略眼光上面,莫闻熙远不如他。”
瞿斌在一旁笑了笑说,“老莫就是这样,”他一边说,一边把手翻了翻道,“翻烧饼,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刘子山叹了口气。
长媳钱晓芳穿着围裙到客厅来,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对叶墨珲道,“墨珲啊,就当自己家,别客气。刘楷,你照顾好你墨珲哥。”
在座唯一的孙辈刘楷刚要端起杯子,钱晓芳笑道,“谁让你敬酒了,拿公筷给墨珲和你爷爷夹菜。”
杜美娟对着自家儿子打趣道,“小楷现在看到领导就只会端酒杯,你说说这官场上的风气。”
刘卫国说,“杯子都举起来了,就别放下了,敬酒吧。”
刘楷说,“我可真难。”
家里人都笑了起来。
刘楷表面上恭恭敬敬,捧着酒杯敬叶墨珲。
叶墨珲只觉得看到了自己在叶家的日常。
同是家中被diss的对象,叶墨珲同他碰了碰杯,喝了一杯。
刘子山指着刘楷对叶墨珲道,“小楷现在在江口镇当副镇长,他们镇党委书记张培生也是渤江本土的干部,和张勤民有点关系。”
如此,叶墨珲也明白了,张培生会关照刘楷,说明张勤民和刘子山关系也不错。
说到这里,刘雯问刘楷,“小楷,你们张培生的外甥,是不是在区里?”
刘楷说是,并道,“之前在招商局工作。”
瞿斌问,“那就是跟小玫一起了?”
刘楷摇头,看向了叶墨珲。
叶墨珲一脸疑问。
刘楷尴尬笑道,“张书记外甥叫方濮。”
叶墨珲恍然,这不就是他那位看着不太靠谱的秘书么?
刘楷问刘卫国道,“爸,你记不记得那时候张书记来找你,想把他这个外甥弄市里去?”
刘卫国想起来了,便道,“是那个小子啊?一直考不上公务员,还在外面乱吹牛那个?后来我不是装糊涂,给糊弄过去了么?”
刘楷点头道,“就是他,一直在招商局,据说这次笔试又没过,所以他就去区府办了,现在是墨珲区长的联络员。”
几个人表情各异。
都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不明白这背后另有故事?
刘卫国捏着酒杯,对叶墨珲道,“墨珲,自己身边人,还是要关注的。”
叶墨珲本就对方濮印象不佳,如今知道方濮这不靠谱的名声在外,便明白这是有人故意安排给他,想给他使绊子。
空降干部,挡了后面人的道,遭人嫉恨是可以预料到的。
叶墨珲明白自己的处境,笑了笑说,“我明白。”
刘子山也一直在观察叶墨珲,发现他看着有些漫不经心的,但其实心中透亮,不由感叹一句,“不愧是叶主席的孙子,墨珲,我敬你。”
叶墨珲连连摆手道,“刘爷爷,不敢当,我可是我们家最不成器的了。”
刘子山道,“不要自谦,过度谦虚就是骄傲。”
叶墨珲喝了酒,也不提自家堂哥和堂弟,刘子山的子孙也都出色,人与人之间,不比较才能相处融洽。
不过,叶墨珲倒是在脑子里琢磨,自己到底是挡了谁的路呢?
他不由自主联想到了晚上要见的人。
黎沐风会把他当朋友,还是当对手?
人心隔肚皮,其实谁都不见得能当朋友。
一顿饭吃得尽兴。
散席之后,叶墨珲又陪着刘子山坐了一会儿,喝了会儿浓糯适口的普洱茶。
刘子山要为叶墨珲引荐沈东辉。
刘子山给沈冬辉打了电话,沈冬辉说明日在家。
叶墨珲点头表示有时间,刘子山于是同沈冬辉说定了,又让瞿斌明日陪着叶墨珲去,为他引引路。
不得不说,刘子山做事情周到,听他的谈吐说话,倒是个愿意说点真话的人。
这官场,吃人不吐骨头,从官场上退下来,才能渐渐长出血肉。
看着刘子山的生活,叶墨珲心里只有一句:羡慕啊,他也好想退休。
刘子山为叶墨珲泡茶,此刻,就他们俩独坐,刘子山道,“墨珲,拜托你关照小玫的事,请你费心。”
叶墨珲听了这话,忽然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想到祝玫,他其实有些不自然。
或许是因为她一直在他的人生中路过。又或许,是怀念那一晚的烟火,和通宵看日出的清晨。
刘子山叹了声,倒是没有再说。
这自然勾起了叶墨珲的好奇,但要说问,却是不好意思开口的。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
刘子山幽幽地说了句,“都是我自己造的孽。”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悔愧。
茶汤浓稠,茶香袅袅,庭院品茶,伴着水声清越。
刘子山叹息一声,忽然说了句,“富贵而骄,自遗其咎。这世界,到底是公平的,有得就有失啊。”
叶墨珲听了这话,却想到了李希继。
人渣一枚。
无耻之徒逍遥法外。
良善之人抱恨终生。
这就是天道公平吗?
这世界,有公平吗?
他倒是有些不信。
喝了酒,乱糟糟的念头,在脑子里盘桓不去。
刘子山突如其来的一番情绪过了,叶墨珲自觉为刘子山添了茶。
刘子山抱歉地说道,“墨珲啊,不好意思,年纪大了,就爱回忆旧事。”
叶墨珲笑了笑,放下了手上的公道杯。
刘子山倒是问,“你的妻子孩子还在京城吗?以后两地分居,生活不容易啊,假期让他们来看看你,或者你多回去见见他们,家人也很重要。”
叶墨珲一愣,坦率道,“没有,我目前还单身。年前,嗯,年前离了婚,也一直没有孩子。”
刘子山不知叶墨珲先前那场婚姻的底细,以为自己不小心说到了他的伤心处,拍了拍叶墨珲的肩膀道,“你有需要就来找我。”
叶墨珲释然一笑,对刘子山说了声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