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调查了监控,看了现场,调查了同行人员。
确定了死因,排除了刑事案件可能。
凌晨三点,又接了个110。
事情没有停歇,这就是当前基层所的日常。
谢衡回到所里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站在门口抽了根烟。
毛所打来电话,让他陪着赵坤龙安排的人,去给潘老板办手续。
身后两个辅警嘻嘻哈哈地出来,看到谢衡,连忙道,“谢队。”
在派出所,他分在执法办案队里,队里的负责人是老裘。
所谓办案队,是由副所长分管的,其实在行政序列上,没有职务。
但毛所长在他调任过来的时候,特别点了一句,协助老裘管理办案,而别人看他有点资历,就称一声谢队。
只是个称呼,仅此而已。
小警员对谢衡道,“谢队,裘队让你有空去一趟。”
说话的时候,喜气洋洋的。
知道是去分钱,谢衡说了声好。
都是一起干活的兄弟,大家都在社会上讨生活。
每个人家里都有柴米油盐的琐碎,都要过日子。
别的所里这么干,他们所如果没有,这些人就会抱怨,会不满,会躺平不干。
听说,之前来了一个比较刚正不阿的教导员,看到所里这乌烟瘴气的样子,很是看不过去。
那位教导员已经换了好几个派出所了,每到一个派出所,都待不久。
他太刚直了,所以处处被排挤。
来了这里,也因为查岗、抓考勤、整顿作风,而被记恨。
老裘同他聊天的时候说起这些,也是让他明白,要学会融入。
一个人抵抗不了大趋势。
老裘对他挺照顾,话都说这么明白了,再说什么尊严,谈什么骨气,就显得不够成熟了。
赵坤龙安排的人来了,谢衡让他等一会儿,他要去拿取保的文书。
老裘给他分了钱。
谢衡收了。
这些年为了给父亲偿债,家里几乎没什么积蓄了。
当年的房子车子也都变卖一空,如今日子终于开始要好起来了,他爸又病了。
其实,他自己也有一地鸡毛的生活。
从裘队办公室出来,所长的文书正要来找老裘。
看到谢衡,他问,“昨晚接警多吗?”
谢衡笑了笑说,“还行。”
文书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进老裘办公室去了。
文书比谢衡晚三年入的警,如今跟在所长身边,早已不需要出警了,但杂事不少。
可因为他是所长身边人,方才同谢衡说话的时候,不自觉流露出了一种上级对下级的语气。
谢衡撇了撇嘴,只是嘲讽一笑。
陪着法务去办了取保手续,谢衡怕事情麻烦,一起跟着去了看守所。
上了车,法务在谢衡口袋里放了一张卡。
谢衡挑眉。
对方道,“赵老板的一点心意。”
谢衡却还给了他道,“不必了。有机会,请赵总帮我在领导面前多说两句好话就行了。”
法务又把卡塞了回去,说,“谢警官太保守了。”
谢衡道,“真不必。”
对方道,“我怕赵总觉得您不给面子。”
谢衡说,“那您留着,下次我请您安排吃饭。”
法务见他执意不收,点了点头,收回了卡。
取保了潘老板,再回所里,接近9点。
老裘看到他回来,问,“昨晚通宵了?”
谢衡道,“是啊,情况多。”
老裘说,“我看你是个劳碌命,你看,你值班就是警情多。我值班就啥事儿没有。”
谢衡嗤地一声道,“看来我得去烧香啊。”
老裘道,“没用,那就是命。有些人天生能当官,有些人天生就是劳碌命,这全是注定好的。你这孩子就是认真,差不多行啦,这世道没有背景,根本提不上去,跟你干多干少没关系。”
谢衡双手插在口袋里说,“没想着要提拔。”
老裘指了指他的嘴道,“你就是死鸭子嘴硬,没想着要提拔每天还这么冲冲杀杀?又没人给你立功授奖,评优评先都不骗骗你,新来那个屁事都不懂的教导员跟你一样大,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还想不明白吗?”
谢衡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小声点。
老裘笑了,一拍他后背道,“走了,吃早饭去。我都饿死了。”
谢衡说,“我请你。”
老裘去了一声道,“有你裘叔在,还能让你个毛头小子请?吃个面吧,我请。”
谢衡笑着应了声道,“行,那我就蹭一顿了。”
老裘道,“说的什么话,我这是找人陪我吃饭,我乐意,知道吗?人这一辈子,就是千金难买我乐意。”
一老一小进了面店,谢衡捏着筷子,挑起热气腾腾的面。
老裘吸了一口面汤,又让老板拿了一碟小菜。
两个人分一碟小菜,滋味和着面汤的氤氲暖意,抚慰了这一整晚的劳碌奔波。
吃完了面。
老裘擦了擦油光光的嘴说,“小子,人这辈子,最重要就是开心,别一天天没精打采的,吃饱了没?没吃饱再加碗面。”
谢衡道,“吃饱了。”
老裘说,“吃饱了就回去睡觉,睡一觉什么烦恼都没了。”
谢衡捧起碗,喝了口面汤,笑道,“明白。”
不断有食客挑起门帘,进来觅食。
二两阳春面,三两拌面,一碗一碗,自老板手上捞起,被端上桌。
早九上班的人是春困未醒的惺忪疲态。
通宵一夜的人是彻夜公干的残存精神。
小小的一爿面店,人间五味,随着面汤,轻轻上扬到空中。
混着菜和面的味道,随着蒸腾的水汽,消散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