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隆庆进了絮云斋的院子。

肩膀上披着雪,雪光照亮他的面容。

温姝立在屋檐下,从隆庆的面容上看到了许久不曾见到的光。

温姝知道这光很快就要消失。

隆庆拂落肩上的厚雪,“就在这几日了。”

温姝眨了眨眼睛,“殿下要保重自己。”

隆庆笑了,“自然有旁人拼杀。”

他走上台阶,行至温姝身侧,温姝替他揽紧了身上玄色的外氅,他们看起来像一对璧人,以至于坠落人间的雪裹携着风声流连忘返。

隆庆冰冷的眉眼柔和下来,“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你我的命运如此相似却又不似。”

温姝回忆中只有隆庆红色的丹蔻细细拆分了他的衣裳。

“我放了你一次,后来你自己回来了。”

他放走了手中的风筝,风筝自己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伤痕累累,被滔天的风浪掀翻。

于是他捡起了风筝,重新为他系上了线轴。

温姝叹息,“我的名字还是殿下给的。”

隆庆立在风雪中,“我从不后悔给你赐了名,或许你并不想要。但如果这一次失败了,就是我唯一留给你的东西。”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隆庆在温姝面前自称为我。

“我送殿下的佛珠殿下还带着?”

隆庆道,“一直带着。”

“殿下的性子与人前的模样远远不同。”

“哪一个是真正的我?”

“人有千面,哪一个不是殿下?”

“你总知道说什么让我开心。”

“所以殿下是开心的吗?”

“大仇得报,纵然身死亦无悔也。”

“若不能报?”

“即便不能报,逃出苦海炼狱也不枉一遭。”

“无论是胜是败,我希望殿下能活着回来给死去的人上一柱香。”

隆庆的眼中映着白茫茫的雪,“于我而言只有两条路,赢或者死。”

青陵凋柏,磊涧落石,盛衰各有天命,世事总是无常,他这一生曾经贵为皇子,曾经流离鄙贱,做过男子也做过女子,正是心似飞鸿踏雪,身落柳陌花丛,苟且十二年盼来熹微曙光,怎能不似扑火飞蛾。

已苟且十二年,不会再苟且下一个十二年。

没有第三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