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那就好。”温晏顿觉轻松,随意道:“不过他的才学确实很好,他有一篇颂皇恩的文章传遍了文武百官,连我父王看了都赞不绝口。”
他没有注意到霍时修微微蹙起的眉头,自顾自道:“不过文章写得好也不代表能做个好官啦,就像前几年不是有个叫林贤清的言官,说是辞赋天下第一,最后还不是因为贪腐落得个满门抄斩。”
霍时修看着温晏,忽然开口:“这个世上是不是只有好人和坏人这两种?”
“是。”
“如果有一个人,他很想当好人,可是周围的环境不允许他当好人,他的亲人朋友都站在坏人那边,他想当好人就会众叛亲离,你说他还要当好人吗?”
这事难倒了温晏,他皱着一张小脸想了想,最后做出了决断:“要!不管如何,他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霍时修怔了怔,有些失神。
“反正在我心里,你是好人,虽然我上回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但我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很好的人。”温晏凑近了,认真道。
这时候天上忽然一声巨响,惊雷将灰暗的天空燎出一道闪电,狂风乱作,院子里的盆景应声而落,碎裂声和雷鸣声夹在一起,吓得温晏扑进霍时修的怀里,把脸埋在霍时修的胸口,哆哆嗦嗦地说:“我最怕打雷了。”
“成蹊,把门窗关起来!”霍时修将温晏打横抱起,往房里的床上走,温晏还缩在他怀里不敢动。
成蹊进来关门窗,当儿将碗筷收走。
霍时修先把温晏放到床上,脱了他的鞋袜,又将他的外衫解开脱下,三下五除二就将他裹进被子,隔着被子抱住了他,温晏把脸埋在霍时修的颈窝处,小声说:“是很丢脸的事情,我摔断腿的时候才五岁,应该是记不得事的,可是有一个画面我总是忘不掉,那天母妃被皇后娘娘传召到宫里,所以我父王就来陪了陪我,可他临时有事,有下属的官员急着向他禀告,他就让那个人来我的屋子,他们在外面讲话,我在床上睡觉,旁边没有人守着,我突然很想小解,那时候我的腿上全是褥疮,皮肉都烂了。”
温晏有些不好意思:“如果……如果尿床了,伤口就会发炎,我当时又憋不住,想喊父王来,可我一张口就打了雷,雷声把我的声音盖过去了,我父王没有听见,最后还是当儿的娘亲,也是我的乳娘,她不放心我,跑进来看了看,才看到我的惨状,我不记得后面怎么办的,就记得好疼啊,真的好疼。母妃总说我父王以前最疼我,可是在我摔断腿之后,他就再没对我摆过笑脸,所以我不喜欢打雷,也不喜欢我父王。”
霍时修揉了揉温晏的后颈,将他揉进怀里。
过了许久,温晏抬起头,说:“我觉得我是一个很差劲的人,明明知道你喜欢的是蕙娘,可我还是这样子,一点羞耻心自尊心都没有。”
“不是的,”霍时修用指腹碰了碰温晏眼尾的痣,“不要这样说。”
“你心里藏了那么多的事,是不是不能告诉我?”
“我——”
“我也不是一定要去窥探你的心事,可是如果我们之间的缘分就只剩下不到十个月的时间,你能不能多陪陪我?”
霍时修将温晏拥进怀里,他贴着温晏的头发和软软的耳根,颤声道:“晏晏,这话该是我求你。”
第20章
温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缩在被子里,又一头扎在霍时修怀里,听不太清楚霍时修的话,可是那声“晏晏”,就像一颗穿越云层的流星,直冲冲地朝温晏的心口砸来。
晏晏,晏晏。
霍时修的声音温润平缓,抚平了温晏乱糟糟的情绪。
温晏从被子里钻出来,用胳膊撑着,他仰头去看霍时修,“你刚刚叫我什么?”
“晏晏。”霍时修没有同往常一样逃避。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惊雷,温晏被吓到了,呜的一声重新钻进霍时修的怀里,霍时修虽然清瘦许多,但怀抱依然足够容纳一个卷温晏,他隔着被子轻轻拍温晏的肩膀,说:“不怕。”
他说完不怕之后,雷声竟然停了,接下来是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落下来,温晏隐隐约约听到当儿在喊:“成蹊,你快回屋!会着凉的!”
温晏枕在霍时修腿上,渐渐放松下来,忽然想到:“其实当儿也怕打雷,但他总要装出自己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当儿很聪明,想到这么多年有他照顾你,我也放心了些。”
“如果没有当儿……”温晏想了想,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不能没有当儿,他三岁的时候就被他娘亲带进王府了,我刚摔下来的那阵子,脾气特别坏,要么不停地哭,要么不停地砸东西,没有人受得了我,只有当儿守在我身边,喂我吃饭,给我上药,他比我大两岁,但从小就比我懂事得多。”
霍时修看着温晏,似乎能从他现在的五官里想象出小时候的他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