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要他先回答?
况且他心里最难过的就是,霍时修在外面是人尽皆知的登徒子,却在他房里当柳下惠,还不是嫌他残废,嫌他不如外面的那些能歌善舞的美人能婉转承欢。
温晏也是堂堂郡王,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怎甘受此辱?
他回答得坦坦荡荡,说罢还朝霍时修扬了扬下巴,心想他都说了是教书先生,霍时修也应该能听懂。
只见霍时修眯了一下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片刻后问:“那人是不是叫陆琢?左司员外郎之子?”
温晏讶然:“是。”
霍时修忽觉讽刺,无奈地笑了笑,“原来是他。”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叔父,也就是国子监的祭酒,很欣赏他,说他今后大有作为,我那日去国子监,叔父正着人誊抄他写的文章准备发给院里的众人传阅。”
温晏点点头:“他的文章写得确实很好,针砭时弊,切中肯綮,又不失文采。”可他夸得不入心,他不明白这个关键时刻,霍时修为什么要提这样不相干的事情。
霍时修听来只觉刺耳,连笑意都散了。
温晏总是不敢看他,抑或是不肯看他,说话时要么垂着眸,要么望向别处,霍时修也趁此机会多看看他。
温晏才十七,又因为长年养在府里,体弱多病不常外出,所以少了些血色,像个易碎的白玉瓷瓶,霍时修感到困扰:老天安排温晏嫁进来,到底是在帮自己,还是在害自己。
他觉得后者多一些,所以强压下那些不该有的绮念,坐起身来,回头把他忍了一月的话说了出口:“小王爷,本朝有规矩,皇室宗亲的婚姻需满一年才能和离,所以还要难为小王爷一段时间,等明年这时候,咱们签了和离书,你就能离开这里,和陆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再过一年,他大概也要离开京城了。
温晏是懵的,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霍时修,眼睛里全是震惊,许久发不出声音来,霍时修话已出口便生出无穷无尽的后悔来,他担心地俯下身,又不敢做什么逾越之举,只是轻声地唤:“小王爷?”
“和离?”不知过了多久,温晏才缓过来,“原来你都想好了,早就想好了。”
“我——”
“很好,很好,确实要和离,和我的想法竟不谋而合了。”谁愿意娶一个残废呢?吃惯了珍馐美味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去吃糠咽菜?
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可偏偏又是平躺着,一动就能把泪珠晃下来,于是他故作无事地闭上眼睛,让霍时修走,“夫人都走了,戏都演完了,你还在我床上做什么?”
霍时修当即掀开被子,准备帮温晏掖一掖被角,可刚伸手就缩了回去,他下床离开的时候,温晏兀然开口:“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不是有心上人啊?
霍时修身形微顿,声音低低地,“是啊。”
温晏的眼泪终究还是没出息地流了下来,但语气却轻松:“什么时候引我去瞧瞧?”
霍时修笑得苦涩,甚至都没有转身,他说:“好。”
这晚霍时修没有留在房里,也没去厢房,而是独自一人在庭院外的紫藤下面坐到天亮,上朝之前派了小厮进屋轻手轻脚地去取朝服和朝冠,然后亲自关上了门。
朝堂上有人说起了西北的战事,游牧族的入侵虽已经渐成趋势,但暂时不构成太大威胁。皇上闻之并不甚在意,只说:“既然不成气候,那便无需再往西北调兵,朕今年年底去蓬莱仙岛见元丰真人还需填些人手,下朝之后兵部要仔细规划绸缪这件事。”
霍时修的大哥霍葑掌管兵部,得令后立马说:“圣上顾念百姓,为苍生劳心累形,实乃百姓之大幸。”
众官纷纷呼应。
下朝之后,霍时修正要走,被霍太师喊住,霍太师坐进轿中,声音不威自怒:“杨将军从西北回来的这几天,听说你常去他府上聊西北的战事?”
霍时修低着头,并不言语。
“你想当武将?”霍太师抬起轿帘,蔑笑道:“不自量力。”